正文 第62章 反標(2)(3 / 3)

上麵一段不想說明曆史。想說明的隻是趙雨花家與小波家的地理位置。不然趙雨花怎麼會想到跟蹤小波和衛東的呢?衛東到小波家來找小波,因為趙雨花家與小波家在一起,就被發現了。懷疑早已存在。衛東和小波是兩個人,而且他們還談論過反標應該怎麼寫。

十一點缺五分衛東、小波離開教室,是從前門走的。趙雨花從山牆一邊走出,打開他們帶上的門(她是班長,保管鑰匙)進去。拉一下拉線開關,日光燈撲地一下亮了。黑板上一高一低寫著兩句口號——打倒×××!

×××萬歲!

是革命口號。打倒的是應該打倒的,萬歲的是應該萬歲的。趙雨花走到後排,再回來,黑板上仍然是這兩句口號。現在她才發現,上麵那句口號是用白粉筆寫的。下麵的,是用黃粉筆寫的,也就是林老師抄毛主席語錄用的那種顏色。

這一發現沒有意義,隻是眼睛適應了燈光的緣故。趙雨花,在第三排自己的座位上坐下來,看著黑板發怔。

打倒×××!

×××萬歲!

如果這樣算不算一條反標?頓號是用在並列詞或並列的較短詞組中間,表示閱讀中短暫的停頓,不像感歎號,可以用來結束一個句子。

夜風很涼,那些使它們通過的縫隙似乎都擴大了。(還有教室後門上的破窗。)趙雨花堅持著,在她的座位上,一動沒動。她相信她會看見她想看見的東西。她想看見的東西就是她發現的東西,其餘的一概不算。她不會增加一個字,或改變一個標點(比如一個頓號由感歎號改寫而來)。

趙雨花站起來,向前走,從講桌上拿了黑板擦,回過身,右手舉起,為避免粉塵而閉緊眼睛。她把黑板擦放回原處,拉滅燈,帶上門,走到外麵,沒朝黑板再看一眼。

現在她來到月光裏。地麵又平又白,很堅實。她在房屋深黑的陰影裏看見了一條反標——打倒×××!

教室黑板上的那條應與此完全相同。故事到此就應該結束了。如果我們把第二個晚上發生的事挪至第一個晚上就不會有人問:“反標的作者到底是誰?”對於本文作者這不是一件很困難的事,在因果邏輯及材料等方麵進行一些調查,使之符合“生活的邏輯”。可誰又能回答:“生活的邏輯是什麼?”

第二天趙雨花向林老師彙報了她的發現。林老師又向有關領導進行了彙報。經筆跡核對證實是衛東、小波所為(書寫反革命標語)。同類案件很多,但兩個人合作還是首例。階級鬥爭新動向。必須引起各方麵的注意,尤其在各中、小學校。

故事到此就應該結束了。細心的讀者會問:“缺席的吳天津後來怎麼了?他好像是一個神秘人物。”他的神秘是作者的詭計,因為作者想給自己留一條後路。如果小波他們都沒有可能書寫反標我們就把這一災難留給吳天津。他隻是一個邏輯(又是邏輯)的結果。我們會說:吳天津再也沒來上課。他生病了,後來死了。我們可以把一切負擔推給死人,包括故事寫作的負擔。

吳天津被嚇死了,因為他書寫反動標語。

在定案過程中又有新發現:趙雨花當晚到過三年級甲班教室(她有鑰匙)。進一步調查的結果是:三人集體做案,兩人書寫,一個編輯,從而構成一條反標。當然是新動向,新手法。必須揪出幕後策劃者,我們的工作要做得更加細致、更加深入。

故事到此就應該結束了。真的,應該結束了,讓我們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