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67章 嫁衣(1)(2 / 3)

她沒有叫,於是其他人就一直沒有發現這件事,他們未免也太粗心了。皺巴巴的床單以及其上星星點點的精液,難道從來沒有引起過喬其紗的懷疑嗎?要知道她們可是住一個房間的。她或許看到了,但她沒有問。她是不會問的,她沒有提問的習慣。她自己是筆直的,便不可能去想象彎曲。她自己是豁亮的,就以為世上不存在曖昧。喬其紗總有一種女主角的氣概,如果站在舞台上,追光燈一定是跟著她走的。

絹自己,當然也不會說。她覺得長發小青年很差勁,尤其是在喬其紗帶著她那個混血男友回來之後,她就更覺得他邋遢得像一團抹布。她心想,反正很快就會結束的。可是竟然持續了一年多,直至她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更是不能說了,要是讓喬其紗知道,自己被這團髒抹布搞大了肚子,在她的麵前恐怕永遠都抬不起頭了。所以絹一直熬到放暑假,才回國把孩子拿掉。其時肉芽已經初現形狀,她孤身坐在椅子上等候手術的時候,將一張薄紙覆在B超圖上,拓下了它的形狀。她的內心起了變化,生出一種柔情,喉嚨裏不斷湧上一股臭烘烘的情欲。暑假太漫長,她對母親撒了謊,提早一個月趕回多倫多,可是長發小青年已經因為打架鬥毆被遣送回國。他給了那個加拿大警察一拳頭,一拳頭,就非常幹脆地結束了和她的故事,並且擁有充分的理由,從此人間蒸發。她的生命裏,一段段交往都是這樣,戛然而止。最重要的是,它們自始至終都非常隱秘,沒有一個見證人。

絹站在屋子當中發了一會兒呆,把喬其紗的行李箱拖到沙發旁,打開,一件件衣服揀出來看。喬其紗還是那麼喜歡連帽衫,白色,藍色,暗紅色火腿紋,配在裏麵穿的吊帶衫,牛仔褲有兩條,都是窄腳低腰,緊繃在身上的那種。無非是為了炫耀她的屁股,絹想。

又解開一隻束口的布袋,從裏麵拎出七八件成套的胸罩和底褲。黑色軟緞鑲著蕾絲花邊,淺紫色中間帶U型鐵箍的(又沒有帶低胸的衣服,穿這個有什麼用),乳白色透明網紗的(乳頭被這個勒著,簡直是酷刑),粉白小格子的,四分之三罩杯,內側有厚實的夾墊(和女優的偏好一樣),內褲幾乎都是透明的,大多是丁字褲,細得像老鼠尾巴,她想到它們梗在那裏的感覺,身上一陣不舒服。

這些就是黑檀的偏好嗎?絹用力回想,卻還是記不起黑檀做愛的時候是什麼樣子。不過,想起來也沒有什麼用。他們一共沒做幾次,彼此都很拘束,根本沒有熟悉起來。黑檀隻是想偷歡,卻偷得一點都不快活。他伏在她的身上,那麼害怕,裝作漫不經心,卻一遍又一遍地問,喬其紗今天沒說來找你吧?絹隻記得這句話,因為這句話粉碎了她想要叫出聲來的夢想,也使她明白,把這個男人從喬其紗身邊撬走,是沒有希望的。不過她還是不死心,試了再試,烤蛋糕,燉湯,做完愛給他洗澡,出門前幫他穿鞋。她以為這些能讓黑檀覺得自己比喬其紗更加愛他,或者至少更適合做妻子。

直到有一天早晨,黑檀和喬其紗並排出現在她家門口。喬其紗說,我們決定結婚,然後移民到澳大利亞。黑檀笑眯眯地看著她,連一個曖昧的眼色都不敢給。絹讓他們進來小坐,吃自己做的芝士蛋糕。他們吃的是黑檀前一天下午剛剛吃過的那個蛋糕,黑檀也像前一天下午那樣,說好吃。絹問,需要我去做伴娘嗎?黑檀馬上說,不用,你還要趕過去,太麻煩了,我有一個表妹正好在悉尼。絹說,你們實在太突然了,我都沒有時間準備一份結婚禮物。喬其紗坐在那裏,懨懨的,好像還沒睡醒,都是黑檀在說:你的心意我們領了。絹微笑點點頭,心想,應該把黑檀落在這裏的那件毛坎肩拿出來,那才是我的心意。他們又喝了一碗前一天下午黑檀喝過的蓮子羹,起身告辭。在門口,喬其紗忽然轉過身來,抱住絹,說:你會想念我嗎?這是五年的相處中,她唯一一次詢問絹的感受。她對她們的友誼,似乎並無自信。可能因為這種罕見性,絹有一點感動,她說,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