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有鬼?不過是人心中住著鬼罷了。
江慧嘉終究沒有回之力,她探查過後,發現汪秀才的狀態的確已經可以被判定為臨床死亡,再沒有搶救的可能。
“是腺鼠疫。”她低聲道。
此前出現的病人大多患的是花樣鼠疫,所以最開始疫情被上報時,還有人誤以為是花爆發了。
相比起花而言,花樣鼠疫反而並沒有那樣可怕,治療起來也相對容易些。
此時太醫和醫官們大多都去休息了,留下來輪值的基本就隻是民間大夫,兩名大夫尚且是首次見到這般死狀可怖的腺鼠疫病亡者,也難怪如此驚慌。
一名大夫心道:“何為腺鼠疫?這鼠疫還分許多類型?”
江慧嘉道:“鼠疫自然有分類。”隻是三言兩語不清。
念及此處,她心中微微一動,又道:“明之後,我欲召集眾醫者,以防疫治疫之事為題,編寫防疫治疫守則,請兩位務必前來。也請轉告其餘醫家,望群策群力,定明規矩,以助治疫。”
著話,她心下重又振奮起來。
對呀,現代人治疫為什麼成效顯著?除了是因為科技發達,醫學發展,更重要的還有一個原因就是令行禁止呀!
發現疫病,如何隔離,如何防範,如何治療,都有統一的守則條令。
有據可查,有理可循。白紙黑字,一條條寫得清楚,分發下去,不比亂七八糟地口頭吩咐,再沒頭沒腦地執行要好得多?
兩名大夫有些驚訝地應了,何有俊一邊打著哆嗦,卻還是沒能忍住心催促:“江神醫,我家兒……怕病得急,不好等。”
江慧嘉低應了聲,將蓋著汪秀才的白布重新放好,向眾衙役微微致意,便移步與汪秀才向另一邊病房走去。
被兩個民夫用木叉擋著的老婦人委頓在地,嗚嗚哭泣。
哭聲被眾人落在身後,與夜風一同幽咽,使人無不心酸。
三個禁軍都沒有吭聲,到得安置何有俊家兒的病房時,江慧嘉讓三名禁軍留在門外,她自己則拎了醫藥箱跟著何有俊進了門。
屋子不太寬綽,裏頭擠了三張木板床,何有俊家的孩子躺在最靠左的一張床上。
另兩張床上躺著的有一個是十來歲少年,還有一個是中年男人。
不比何有俊家兒正被何娘子照顧著,另兩個病患卻都無人陪護。
這倒也不奇怪,鼠疫原就是人人都怕的,也不是誰都有勇氣陪著家裏病患住進病遷坊。
江慧嘉先看了一眼這兩個患者,見少年側臥著,雙目緊閉,麵色潮紅,呼吸緊促,間或悶聲咳嗽,顯然是睡夢中都不安寧。
另一個中年男人卻是清醒著的,他臉色微黃,神情麻木,一呼一吸間喘聲嗬嗬,他卻好像毫不在意,仿佛已將生死之置於度外了。江慧嘉與何有俊的到來也不曾引起他半點注意,他眼神連動都不動一下,隻是直勾勾僵望著屋頂橫梁。
江慧嘉知道,他大約並不是真的有什麼看淡生死的大氣概,或許他隻是喪失了生的希望,因此自我麻痹罷了。
這種病人她同樣見過許多,在如此疫情爆發的大環境下,麻木又有什麼好奇怪的?
隻是難免使人心有戚戚。
江慧嘉按捺住情緒,強行將注意力放回到何有俊家兒身上。孩子隻有三歲,這個時候當然是優先給孩子看診。
何娘子麵色觥白,見江慧嘉來了,她嘴唇便翕動了下,然而到底不曾出聲,隻沉默著福了一禮,然後起身讓到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