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市生態群
三月初的一天,我去早市買水果。擺水果攤的老王給我過了秤,三斤。我拿回家的時候,順手複稱了一下,結果少三兩。我立刻拿著蘋果找老王,老者一聽沒言語,直接拿一個蘋果給了我。
當我以勝利者的姿態向父親訴說時,父親卻沉了臉:“這個蘋果你不該要,老王賣點水果不容易。”我脖子一梗:“缺斤少兩就該補。”爭吵無果,父親說明天咱們上早市看看吧,你就會知道在生活中,有時候糊塗一些反而更好。
第二天,太陽還沒出來時,我和父親就站在街道旁,看攤主們冒著春寒擺出攤來。賣蘋果的老王來得最早,他在地上排了兩隻大紙箱,前麵一隻裝著大紅蘋果,後麵也是蘋果,但是封得很嚴實,看不到裏麵。
太陽出來後,掃地的李嬸出來了,她掃完大街以後,就挨著攤收上個月的掃地費。這是規定好的,每個攤主每天一元。到老王這裏,李嬸說:“上個月二十八天,你給二十八塊吧。”老王遞給她三十,說:“不要找了。”李嬸推讓了一番,才收下。
早上八點半,城管老劉上街清理早市來了。本來規定,老劉應該八點趕攤主們撤攤回家,但是他總是遲到,所以早市每天就多擺半個多小時。
回家的路上,父親對我說:“今年天氣反常,導致老王的水果腐爛太多,後麵那個箱子就是準備倒的,他賠錢嚴重,偶爾缺個斤少個兩,大家就都不計較了;李嫂的丈夫生病,要靠她掃地掙錢養活一家人,所以收衛生費的時候,攤主們都多給一點;老劉上班遲到是故意的,這樣攤主們多擺一陣子,也多掙一點錢。”
我若有所悟:“這個早市就像一個小小的生態群,他們故意糊塗一點,互相幫襯,才能減輕生活壓力。所以,糊塗是一種生活的智慧。”父親有點不滿意:“別忘了我們也是生態群裏的啊,要不是有早市,超市的東西天天漲價,誰受得了?”
四連號
蟲子自夢中醒來,發現自己睡在網吧座椅上。他還想玩下去,可是兜裏沒錢,隻有一部手機。這時手機響起來,是短信,隻有一個字:門。
什麼意思?他看著來電號碼,覺得眼熟,像自己的,可是尾號不對,倒像是網管小關的號。他抬頭,看見網管小關不在了。小關是個整天在網上找鬼故事看的姑娘,長得不錯,蟲子有點心動。於是,他決定去一趟“門”。
這個門,當地人都知道,鎮外有個兩峰夾一溝的路口,因為險惡,以前叫鬼門,現在叫桂門。
蟲子躲在桂門外的樹後,想看看是不是小關來約。但先來的是阿色,一直走進桂門裏。他是開網吧的老板,也就是小關的老板,阿色是外號,不是說他當過警察,而是一向很色,經常對小關動手動腳。小關隨後來的,靠在桂門外一塊石頭旁。
阿色對著小關拿出疊大鈔直晃,讓樹後的蟲子直咽唾沫。蟲子家裏有錢,但他後來成了網蟲,家裏就不再給他零用錢。蟲子彎腰,悄悄撿起一塊石頭。
小關麵對阿色的鈔票,忽然撩起裙子,露出一片雪白。阿色邁步就往桂門外走,忽然手機叮咚一響,他低頭一看,就這麼掉頭,走了。
小關抬腿要追,也看了眼手機,忽然掩麵就去。
小蟲低頭看看自己手機,發現也有條短信:一個字,疼。心頭一跳,他放下石頭也走了。
一個月後,某國產手機商回收某版本手機,說這個手機發短信的時候,常常會發給相鄰號碼短信。就是說,發給尾數是“七”的短信,有時也會發給“六”和“八”。
西裝革履的蟲子在長椅上等待手機回收,看到了公司白領小關,和笑得像彌勒佛一樣的阿色。
蟲子向他倆說起那天的事:我缺錢上網,就想打劫阿色,可是阿色走掉了,又想打劫小關,可是看到“疼”,忽然就下不了手。其實我是個富二代,最怕疼,想想小關被砸破頭會多疼,於是就收手,回家幫老爸辦公司。我想問:誰發的這個字?
小關說:我被阿色手機偷拍了洗澡的照片,被要挾上床。當接到第一條短信“門”時,我發現阿色去桂門,就拿著硫酸噴霧尾隨,想色誘他走出桂門就噴,再刪掉照片。可是沒想到阿色懸崖勒馬,我又想追出去,這時看到了那個“疼”字。我平時愛看鬼故事,想到“疼”字來得莫名其妙,難道是神靈讓我收手,不要造成更大的痛苦?所以我就回了家,另外找了個白領工作。
這兩個短信,究竟是誰發的?阿色說:都是我老婆發的。咱們四個人四個手機,不但都是一樣牌子,還是四連號。我老婆在醫院裏生孩子,獨自發悶就給我發了個“悶”,一時打錯成了“門”因為號碼相近,我誤認為是小關約我,就去了。後來我老婆疼痛難忍,又發了個“疼”,我才匆匆回頭。當我見到了我剛出世的兒子,忽然間,一切欲望就都放下了。這個短信,挽救了我們三個人。所謂門裏天堂,門外地獄,一步之差境遇就會截然不同。
四部一模一樣的手機擺在桌上,馬上要被收走,阿色說:我來發最後一個短信吧,為這件事畫上句號。他打開自己手機,想刪掉小關的照片,然後給他們發個短信:刪。可是忽然間,他發現那個圖片變成了另一張,他笑笑,不用說是老婆的傑作,就把這張圖當短信發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