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最終審判(3 / 3)

山羊胡子選擇了一條快車道,這裏沒有什麼車,森林在車下麵閃過。很快,大都市醫院那棵“生命之樹”就出現了,它高聳入雲,像原子彈爆炸出的蘑菇雲,但更美,異常粗壯的樹幹上爬滿了藤蔓,寬大迎風招展的葉子在天空中組成一片綠色的雲,雲中大大小小的鳥兒悠閑地飛行,姿態優美,鳥兒下麵則是前來尋醫問診的飛車群,它們在樹幹開開合合的樹皮中進進出出。

黑色飛車穿過樹皮,被一隻巨大的機械爪抓住,上升停下,車門打開時正麵對著寫著“神經科五”的房門。我們下車。

“這裏是最好的精神科醫師林曉曉的診室,知道你的情況之後她主動聯係我們要給你治療。”進門前,山羊胡子小聲對我說,“你會變回以前的你。”說完,他敲了敲門,開門的女醫生我認識,她還是紮著馬尾,正是那天幫我從大都市工業醫院逃出來的女孩,她讓我從保安室後門狹窄的小巷逃走。

她穿上了醫師的白色製服,顯得很精神,很漂亮。

“還記得我嗎?”她微笑著問我。我點點頭。接下來就是治療時間,她帶我進到醫療室。醫療室裏有很多儀器,我隻用躺倒那張擺在中間的又窄又長的床上,床頭前有個巨大的圓環,我躺上去之後,林曉曉就就和助手把我床推進圓環,我頭的位置正好在圓環中央。

“我要出去等等嗎?”山羊胡子這時問王曉曉。

“接受自己的智能時,最好不停地思考。”她說,“許心的家人現在還不能來吧,所以還是麻煩你跟許心多聊聊天。”

“好吧。”山羊胡子說,他找把椅子坐到我身邊。

“我為什麼沒有死?”我問他。他聽到我的問題,隻是一愣。王曉曉也稍微停下把靈魂管插進我頭邊的環形罩子的動作,頓了幾秒才繼續。

“其它人都死了。”我補充說。

……山羊胡子醞釀了一會把那起車禍的始末都告訴了我。車禍是虎爸精心設計的,他花大價錢讓宏遠翼的沈雲幫他完成這出好戲。機器人司機,機器鴿子,暈眩白光讓這車貨發生得那麼自然。等我和李虎被司機弄暈之後,因為劉路堅信現場傳輸智能效果才是最好的,所以司機便現場用事先放在車裏的儀器直接將我的智能輸給李虎。而在最關鍵的“死亡儀式”環節,李虎卻認出了我,他不願接收智能,導致傳輸隻進行了一大半,我得以保住性命,而虎爸扒不得看到從小就比自己兒子聰明伶俐的我生活在痛苦之中,變得愚蠢的我正是他想看到的。

機器人司機是宏遠翼生產的,事發之後便帶著儀器一起自動銷毀了,安平的警察無論如何都找不到它。

得知事情經過之後,我發現林曉曉微笑著站在那裏。

“完成了。”她說,“但要徹底恢複,你得住半個月的院。”她輕輕地說這一句,我心裏卻五味雜陳。

“你說怎樣就怎樣吧。”我說,突然想起還不知道山羊胡子的名字,急忙問道:“叔叔,我還不知道怎麼稱呼您?”

“哦,嗬嗬,我姓司馬。”他笑得很開心。

“謝謝你了司馬叔叔。”我馬上轉向林醫生,問道:“醫生,住院期間我要做些什麼?能讓我的爸媽來陪我嗎?”我的語速有些快。

“當然,他們明天就能到。”林曉曉說,“住院期間我會用我的治療方法幫你康複的,你隻用耐心地呆在這裏就行了,要不現在就讓司馬先生帶你去住院部?”

“好啊。”我跟在司馬叔叔身後出門,進入自動電梯,它將我們帶到住院部。住院部在樹梢,很高很安靜。

我的私人房間很舒適,牆壁上是山水筆墨,空氣中飄著愉悅身心的芳香味道。推開窗才發現這裏離雲朵很近,前方遠處的生命之樹寬大的樹葉撩撥著陽光和雲朵一起跳著舞蹈。樹枝上有鳥窩,窗邊不時有鳥群飛過。這些高空中的鳥兒體型較大,但看上去脾氣更溫和,叫聲似乎也更動聽。

司馬叔叔送我到達之後,簡單交代幾句就走了。我躺在坐在沙發上,打開電視,新聞裏還是大量的預言者的報道。今天記者專訪的是地下城A區一個無名的小鎮上的情景,這裏一所小學總共隻有三十多個學生,去年九月份開學的時候無緣無故隻剩下二十一個,老師家長都不知道他們去了哪。警方破譯弗瑞斯的名單才發現宏遠翼的“蝙蝠”們去年八月份來過這裏吸血。鏡頭裏,地下城破敗的景象讓我印象深刻,這裏暗暗的一到下午就光線不足,街道的路麵坑坑窪窪,濕濕的,一律是低矮的平房,房間裏亦是潮濕黑暗,牆上盡是斑駁的痕跡。一位接受采訪的家長對他孩子離去的事並沒有痛徹心扉,他很平靜地說了一句:“希望他在那邊過得很好。”他瘦瘦的臉上眼睛很大,眼神飄離沒有光芒。

我關了電視,開始思考為什麼這樣的悲劇會發生,我堅信肯定不止機器人智能突變帶來的偶然。想著想著,我有些累了,睡去再睜開眼發現天已經黑了,林醫生的助手送來了晚餐。吃完晚餐,林醫生幫我進行第一次康複治療。

在專門的治療室,她叫我脫光衣服,她的男助手把許多電極貼到我的四肢後背前胸,然後我戴上氧氣罩潛入一個裝滿透明粘稠液體的金屬容器。

“這是我自己發明的冥想治療法,許心,你要放鬆全身,我要用電刺激法給你催眠了。”林醫生透過耳機跟我講。

“都聽你的。”我說,然後不想別的試著放鬆全身的肌肉。這容器裏德液體讓我感覺非常舒適,很快,一股電流將我帶入那片空白的境地。

前方該是預言者出現的地方,難道我又遇上什麼危險了,我想。但這次不一樣,預言者的黑影剛出現就向後退直到消失不見。緊接著,我的眼前出現一條條經絡,紅色的藍色的。

“冥想治療****調動你自己的大腦自我修複的潛能,讓你自己發現身體出現的問題,然後反饋給我,這樣能幫你加強大腦與身體的聯係。”林醫生的聲音說,“接下來我帶你的意識去搜索你內部身體,你隻要不排斥我的指引就行了。”

我能感覺到自己血管裏血液的流動,能看到心髒砰砰地膨脹收縮,感受體表每根毛發在液體中緩慢的搖動……

三十分鍾後,冥想治療法結束了。我穿好衣服,感覺好極了。

“以後每隔兩天都要進行一次這種治療,平常你要到健身房堅持鍛煉,然後按時吃我開的藥。”林醫生說。

“嗯,知道。”我想起我的預言者,於是說:“林醫生,能問你一個問題嗎?”

她停下在全息屏上點擊,轉頭很認真地看著我。

“每當我快要……就是處在很危險的境地的時候都會看到我的預言者,你知道他是誰嗎?”“你的預言者?”“就是一個黑影,在一片白色當中。”

林醫生的表情輕鬆起來,說:“就是你剛進入冥想狀態時看到的那個黑影?”

“嗯,就是他。”“那個人是你自己,另一個你,潛意識裏的你。車禍中,那個機器人傳輸你智能時激活了那個你。”林醫生說,“每到危險的時候,都是你自己在拯救自己……許心。”

謝過林醫生,跟隨她的助手回到病房。手表亮了起來,是司馬叔叔給我發了條信息。我點開來,文字是:有人托我把這段錄音發給你。

手表傳來那個我生命裏最美麗的女孩的聲音,她哭著說:“我不知道你的事,要是我知道就不會想把你關進監獄了。那時候你無緣無故就不理我了,知道我有多難過嗎?爸爸的虛擬空間被強行關掉,我們家破產了。我也不想出來做那種事,但爸爸生病了,沒有辦法。”

錄音結束了,我馬上發了條信息讓司馬叔叔幫我聯係寧月,但等待很長時間之後,司馬叔叔說那女孩無法聯係上。這晚是最漫長的夜晚,潮濕的夜晚,月光一直一直照到天亮,變成太陽。爸媽來了,帶來了他們心裏的歡喜,媽媽到廚房給我燒我最愛的紅燒鯉魚,爸爸做到我身邊跟我說話是小眼睛又眯成了一條縫。

“隻要你健健康康的,天塌下來都沒關係啊。”爸爸說。

這時新聞裏又在說預言者,疑似劉路藏身地的地方被證明還是無法找到劉路。

爸爸歎了口氣。我難過地問:“怎麼會發生這種事?”“看看地下城的破敗,再看看天空之城、大都市的繁華。”爸爸脫口而出,“我們這些窮人不可能當預言者的。”“我們不窮!”我說。爸爸微笑著,媽媽從廚房探出頭來說:“別學你爸說話,也不怕別人笑話。”

吃飯時,媽媽告訴我李亞考到大都市的一所知名大學,高考的時候是全班第一。接下來的住院時間裏,李亞來看了我幾次,我和她像以前鄰座時一樣說笑。除了李亞,一位陌生的訪客一直希望見到我,他是一位頭發花白的中年人。起初,我沒有見他的想法,但每天,他都會通過林醫生說想跟我見一麵。終於,在治療的最後一天,我決定見他一麵。

他不是別人,而是海洋公司的總裁約翰·康納。

和照片上那個雖然帶點疲憊眼神,但風度翩翩的成功人士不同,來到我房間的約翰消瘦了不少,跟劉毅差不多身高,他像一根竹竿一樣立在我麵前,頭發幾乎是全白的。

“我能……”他指著床邊的沙發。

“哦,請坐!”我匆忙反應過來。媽媽倒了杯水進來,她不認識約翰,說:“醫生喝水。”

約翰微笑著說:“我不是醫生,我今天來隻不過想跟您兒子聊聊。”

我到現在都猜不到約翰來找我能有什麼事情。媽媽出去後,他很簡明地說了來意。他說,當年他為了救強尼才找到了劉路,他完全不知道事情會發展到這種狀況。他自責是他造成了今天的悲劇,我安慰他說,誰都會為兒子犧牲一切的,就像我的父母一樣。

他搖搖頭,從口袋裏拿出一個電子卷軸,給我。拉開來,我看到兩年前的某天的新聞,關於強尼的,標題是:富豪之子槍殺一對涉嫌拐賣兒童夫婦後飲彈自盡。

強尼死了,至於死因。約翰歎著氣跟我說了一切。

救子心切的約翰找到老朋友沈雲,希望找到劉路所要求的瀕死的孩童。不出幾天,沈雲真的找到了,還拍了視頻給約翰,視頻中出現的那個瀕死男孩的父母正是強尼槍殺的夫婦。得到男孩的智能,劉路輕而易舉地治好了強尼,但強尼從那時起就不再像以前一樣開心了,他整天憂心忡忡。原來那男孩的記憶影響了強尼,強尼滿腦子都是一個孤兒飄零地下城的故事。孤兒流浪街頭,夢想著能上到地麵,有人願意收養他,讓他過上幸福的生活。

一天,一對看上去很善良的夫婦看到他在垃圾堆裏找食物,給了他兩個麵包,還告訴他上到地麵的捷徑,就是從地下城邊緣的石壁爬上去。夫婦帶孤兒來到石壁邊,望不到頂的石壁讓孤兒心聲退意,但夫婦鼓勵他說:“如果你能爬上去,我們就是你的父母。我們其實是生活在大都市的人。”這是一個考驗,孤兒想,他願意接受,於是開始爬。爬到三層樓高的地方,腳底卻打滑,孤兒掉了下去,不停地流血。他看到一個拿著攝像機的人跟夫婦交流完,夫婦就跑到他跟前,女人開始哭,男人也很傷心。

“我的兒啊,你怎麼這麼淘氣?”女人邊哭邊歇斯底裏地喊。孤兒雖然意識到自己遇到了騙子,但他卻很開心,因為從沒有人這麼親切地喊自己,為自己傷心難過。要是可以開口說話,他會喊他們爸媽。

孤兒願意被欺騙,強尼卻不能忍受。強尼從此開始私自調查劉路,直到發現劉路利用販賣兒童的智能謀取暴利。而為劉路提供瀕死兒童的那對夫婦也出現在強尼的調查範圍,強尼找到他們時,那對夫婦正巧在裝成善良的父母欺騙一個迷路的孩子。孤兒被騙的畫麵重新浮現在強尼腦中,他再也忍受不了,年僅十一歲的他拔出手槍打爛了夫婦的頭,然後再慌亂中飲彈自盡。當然,強尼沒能阻止預言者事件,之後劉路找到了可以直接提取活人智能的方法,招募了蝙蝠隊,罪惡重重。

我不用看約翰的眼睛就知道他有多麼傷心。他說是自己造的孽,強尼為他吃了苦果。他已經將大部分的財產捐給那些受害者的家屬,希望可以補償。至於今天找到我,他是想資助我上大學,然後到海洋公司工作。

我思考片刻之後,希望他能資助我上大學,去不去海洋以後再說。他讚同我的決定,似乎很感激我。我一直記得劉毅的心願,於是向約翰提了一個不情之請,幫忙讓劉毅的父母住到地麵來,他很爽快的答應了。之後簡短的又聊了一會,他就起身告辭了。

“為什麼不去海洋,那可是家大公司。”爸爸一直在隔壁偷聽我們講話。

“沒說不去啊,以後看情況吧。”

住院半個月以後,林醫生欣喜地宣布我可以回家了。醫院出口,約翰早為我一家備好了一輛白色飛車。還是有很多攝像頭飛在車邊,我們隻不理,叫司機全速開往安平,然後西寺。在家裏,我見了很多親朋好友,它們為我舉行了生日宴會,慶祝我的新生。

回家第二天我便與爸媽告別,一大早乘坐精靈給我的飛行器,快速地來到心願森林,因為我要完成劉毅交給我的事。他讓我幫他照顧他的父母,手表裏存了他小金庫的位置,我找到它然後來到地下城A區的皇後區。皇後區非常偏僻,從彭殤的空中航線走,三個小時才到。我乘升降梯來到地麵,在一家百貨中心前,我還要繞過許多彎彎曲曲的小路才能到達目的地。一路走來,發現這裏非常少人。在百貨中心前還有不少喧嘩,越走人越少。在羊腸小道上,幹脆沒了人影。

地下城也有許多山嶺,這裏就是,小山一座連著一座,樹木長得稀稀疏疏,空中不時傳來飛鳥的鳴叫。繞過幾個嶺,劉毅家所在的村莊到了,簡樸的幾個平房散落在一條蜿蜒的小溪旁。鋪路的材料就地取材,是青石板。我看見幾個村民在自家中做著手工,幾個小孩子在路上追逐打鬧。

有幾間房子完全荒蕪了,院子裏被野草占領。那些花著臉的小孩看到我這陌生人,紛紛圍過來打量我。我朝他們友好的招招手,然後繼續找劉毅家的房子。

在一條小巷深處,劉毅家的門牌號終於出現了。人才走一兩天,房子好像荒廢了好久,門敞開著。我穿過客廳廚房來到後院,劉毅的小金庫就在後院一棵槐樹下。

“我就許心,是劉毅的兄弟。”我按照劉毅存在我手表中的方法對著樹說。

槐樹根部開了個小門,裏麵有個小手提箱。拿出嶄新的箱子,想到劉路被通緝,再也不能作惡,我開始暗暗為一切都結束了,事情都回到了正軌而慶幸。

頑皮的小孩們跟在我後麵看到我拿出箱子,但他們似乎並不在乎我拿走什麼稀奇的玩意。三個小孩兩男一女,高一點的男孩走到我身邊拉著我的衣角帶我繞到槐樹後麵。

他指著樹枝上一隻把頭埋在翅膀裏的鳥兒,鳥兒全身雪白,很漂亮。聽到我們來到樹下,鳥兒伸出腦袋,用疑惑的眼神看著我,然後緩緩移動臉看向男孩,用尖尖的聲音問道:“他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