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正本心(一)(1 / 2)

笑含一覺醒來,隻見床榻外圍著數人,正是周老等人。他撐著身體做起,但覺身上甚是疲軟,頭腦昏昏,竟又跌落床頭。

周老按住了他的肩頭,道:“小兄弟身體消耗甚劇,不宜再過操勞,需靜心調養,還是好好休息吧。”

“周老,我昨晚醫治的那個人……他怎麼樣了?”

周老默不作聲,隻搖了搖頭。

笑含腦中轟然一響,頓作一片空白,嘴中喃喃自語:“我害死了他……我害死了他……”

周老歎了一聲,緩緩道:“這並非小兄弟的過失,他乃必死之人,你出不出手他都難逃一死,何況你已盡了力,他泉下有知,也不會遷罪於你的。”

“不,我雖是無心之失,但他終究死於我手。若非我太過自信,一時燥進入了心魔,妄圖一肩擔承,他是不會死的。是我害死了他啊!”

周老道:“小兄弟千萬不要自責,醫治病人本就有風險。你說是你燥進衝動,但他的病卻是深入膏肓,症急比你更甚,是故救之不得。人命自有天定,天時已至,任你有起死回生之術也為之奈何啊。”

笑含搖了搖頭,隻道周老將人力窮極歸咎於天數宿命,此乃開脫之言。卻聽周老又道:“老朽這一生醫人無數,見過病人在求醫途中便一命嗚呼而家人不知的,急切到了醫館以為親人有救而剛鬆了口氣,卻被大夫告知病人已死,真如晴天霹靂,下一刻呼天搶地、悲慘慟哭,卻徒然無用。人間悲情,自有跌宕,孰能無動於衷呢?隻是若因此而沉淪,醫道何以昌,病人何以救,而疾何以去?小兄弟切勿耿耿於懷,無謂多想滋事,安心靜養,天心內諸多病人對你寄予厚望,還請你端正本心,及早振作起來。”

周老之言振聾發聵,偏偏笑含心陷妄執之念,縱然醫治了千百人,縱然弘揚了醫者仁心,但這一切皆與其人無關,有關者唯其一命矣,而這一命就葬送在己手。他若泉下不憤,著我為他償命,而我則貪生苟活,如何心安?

他這般想著,魔根越發深重,一顆心掙紮在生死關口,苦苦堪不破。周老見他麵目痛苦,輕歎一聲,湊到笑含近前,以僅有笑含能聽到的聲音低聲道:“老朽年輕時也曾醫死過人。”

笑含聞言詫異,心中仿佛看到了循路之途,一雙眼睛緊緊盯著周老,急聲問道:“那後來怎麼樣了?”

周老並未回答他,而是身子坐正,道:“小兄弟要清楚,在這世上,沒有比老人親見孩子死去更痛苦的了。你若仍舊心懷不安,就去找他的家人,看他們是否原諒你罷。”

請求他親人的原諒?他們會原諒我嗎?笑含苦笑一聲,心知自己的痛苦殊於他們的痛苦,亦遜於他們的痛苦,但無論如何自己要麵對此事,就要尋得他們的原諒。至於周老後來怎樣,他卻已不急切知道了。

念及此,他心頭輕鬆不少,對周老說到:“多謝周老寬慰,我知道該怎麼做了。對了,他的後事該怎麼辦?”

周老道:“大家商議決定暫且將他的屍首放入棺木中了。小兄弟既已看開,老朽這便放心了,你好生休養,我們就先出去了。”語罷眾人便退了出去。

周老最後將房門關上前,望著床榻上的笑含搖了搖頭,喃喃道:“為醫者不能自正本心,卻係他人之手,未免迂於愚昧了。”語罷,“咚”的一聲合上了房門。

笑含調息打坐大半日,傷勢好轉以後來到了庭院。

廊道中一個小男孩兒抱著一個水壺,正在給花草澆水,水壺肚大,裝滿水頗為沉重,小男孩兒看去十分吃力。

笑含走了過去,道:“給我,我來澆吧。”說完,伸手接過水壺向花草澆去。小男孩兒頓時如釋重負,一張小臉兒雖累的通紅,卻是情不自禁地向笑含笑了笑,很是可愛。

“這麼重的活怎麼讓你來做?你姐夫呢?”笑含一邊澆花兒一邊問他。

光明道:“姐夫去忙了,他讓我把這些花兒都澆一澆。”一雙眼睛好奇地注視著笑含,稚嫩臉龐兀自有汗氣氤氳。笑含見狀,微笑著伸手為他擦了擦汗。光明亦學他用衣袖擦了一遍,一道泥印子頓時一字擺開橫在額頭,滑稽又不失幾分可愛。

“你知道這幾株花叫什麼嗎?”笑含問到,又為他擦去了泥印子。

光明搖頭如撥鼓,問道:“它們都是些什麼花兒呢?”

笑含指著一盆道:“你看這一盆,花葉簇擁如蓮,頂端晶瑩通透,光澤水潤,形似冰燈,因此叫做‘冰燈玉露’,乃玉露中的極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