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涼如水,明月如霜。
獨孤敗在清冷的月華之下醒來,睜開的那雙眼已不再黯淡,已恢複了生命的活力。
全身空蕩蕩的,手腳仍然酸軟,但已沒了在體內絞纏不休的先天劍宗氣。
他走到窗格邊,舒了舒筋骨,閉眼。
有風吹過,夏日草原的獨特涼爽撲麵而來,他喃喃自語:“獨孤敗啊獨孤敗,看來閻王爺也不敢收你,要你死似乎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月光下,敖遊飛掠而來,懸在窗格外,道:“你覺得死不容易,可是你可想過別人是否容易……”
獨孤敗懶懶地笑:“雖然我早已不是第一次死裏逃生了,孽龍也不用板著個臉跟我說話!”
敖遊忽然道:“死人,我們什麼時候啟程?”
獨孤敗問:“啟程?為何要這麼急?”
“你莫忘了你上神界的目的!”敖遊語聲有些沉重,“更何況,我們兩個吃白飯的,主人未必歡迎……”
獨孤敗截口道:“孽龍不受歡迎倒是真的,至於我……嘿嘿,看來人家非得留我不可!”
敖遊忍不住罵道:“死人,你以為自己是什麼好東西?你除了給別人帶來災難和痛苦,你還能做什麼?你這個災星、禍胎……”
獨孤敗聽出了敖遊語氣中的古怪,奇道:“孽龍似乎很少這麼認真的,到底是怎麼了?還有,是誰竟有能耐救了我?”
敖遊騰入屋子裏,關好窗,似乎怕被人發現,低聲道:“其實……你知道先天劍宗氣是劍聖留下的,個中滋味你自然嚐透了吧。”
獨孤敗道:“劍聖老家夥果然是有些門道……”
敖遊道:“若是一般的仙級劍氣,隻要修為高一籌之人出手化解,就能輕易將你治好,可是劍魁也試過了,根本煉化不了你體內的先天劍宗氣。而至於你的仙子,嘿嘿,就算親你一口替你吸出先天劍宗氣也隻是治標不治本的法子,反而是飲鴆止渴,會增加你體內先天劍宗氣的含量。”
獨孤敗點頭:“劍聖將一門神功傳給靈兒,可見劍聖是很愛護靈兒的……那究竟是用的什麼法子醫好我的?”
敖遊道:“唯一的法子,就是破其根本,消其源頭。源頭不在,先天劍宗氣就失了劍意感應,消弭於無形中,你就能不救而愈……”
獨孤敗已變了臉色:“究竟是什麼樣的法子?”
敖遊道:“以你的聰明難道還猜不出?你隻是心中還隱存一縷希望而已,非要我說出來麼?”
獨孤敗全身冰涼,“蹬蹬蹬”退後數步,跌在床沿,雙目瞪著敖遊:“你為何不阻止她?”
敖遊道:“你要知道,一個女人若是決意為了心愛之人而犧牲,她就會不計一切代價不顧任何人的反對!莫說是廢掉一身修為,就算是要她的命,她也會義無反顧的!”
“不值得,不值……”獨孤敗露出痛苦之色,眼角肌肉抽動不止,“你們不知道,即便救活了我,我也隻有數十天的命了!”
獨孤敗隨即道出自己與承影劍性命相連的事,隻是隱去了承影劍是如何丟失的那一部分。
他雙目發直,念咒般低聲喃喃:“一身正仙修為,換我數十日之命,你說,這值得麼?”
敖遊直拍獨孤敗的肩:“你雖覺得不值,甚至我也覺得不值,但是劍靈她,哪怕是多讓你活一刻,她也會覺得值得!”
獨孤敗微微顫抖著站起,問:“她在哪兒?”
敖遊還沒來得及回答,院落裏忽然傳來一聲嘶呼。
嘶呼聲短而急促,似乎被人給扼斷了喉嚨。
月華瞬間就變得暗淡了,似乎是因為院落裏那個鐵一般的身影的出現。
他的身軀黝黑,衣物黝黑,臉黝黑,手中的劍黝黑,他是劍魁。
他似乎也總願意將自己的心隱藏在黑暗深處。
此刻,鐵劍上已染血,劍尖上櫻桃般的一滴,在月華下泛著淒豔詭異的光。
在他身前,是一灘血水,正以十分快的速度揮發著,蒸起的那些血霧,縈繞在握劍的右手,然後,血霧緩緩的、輕輕的、鑽入進皮肉之中。
血泊旁邊,還有一個人,發白的臉,顫抖的手,半張的嘴合不攏來,眼神驚駭無比……
不僧不道的打扮,是散仙冰雲。
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竟然親眼目睹了真神間的戰鬥!
方才,他與琉璃瑤台君剛潛入劍闕,就被劍魁發現了影蹤。
兩大真神更無言語,直接交手。
舉手投足,月星閃爍,你抬掌,破碎虛空,我伸指,重塑一界……
冰雲能看見的,隻是周圍的景象不斷轉換變遷,甚至在同一時空出現兩片分裂的世界,左邊是炎炎沙漠右邊卻是無盡汪洋,截然相反的場景被詭異地組合……虛空不斷破滅與再生,他甚至不知道時間究竟過去了多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