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難得的是歐陽青青竟燒得一手好菜。
能將野菜的味道燒出肉味,這樣的手藝令和尚也十分佩服。
她每天都會出去,回來時總會帶上一捧鮮花。
萬魔窟並非善地,後山的花也都有些詭異,四季不謝,紅的就像血、白的就像失血的膚色、藍的就像是邪靈的眼睛……不過少女對花的喜愛卻一點也沒有因之而改變。
她每天都隻單采一種顏色的花,這是她固執的堅持。
其實每個人都有幾乎毫無道理的一種堅持,因為這種堅持毫無道理,所以它永遠不會被道理和情感攻破,這種堅持一定是最持久的。
就像獨孤敗堅持認為慧能和尚其實一點也不老實一樣。
歐陽青青現在把花藏在背後,背對破廟的破門,正對著慧能,用那雙眼睛笑著道:“和尚猜我今天摘到的花是什麼顏色的?”
佛經正念到三十三遍零一半,慧能停下,微笑:“紅色。”
歐陽青青拿出了花,果然是紅色,她努嘴道:“你一定是使用了什麼高級的法術,我要學!”
慧能站起身,迎著由破漏屋頂灑進的午後陽光,笑臉仍然光明:“法術一點都不高深,你一定能學會,任何人都能在一瞬間學會!”
歐陽青青的眼睛發亮,那是崇拜夾雜著另一種感情的獨有眼神,喜道:“真的嗎?快教教我!”
慧能道:“不用教。”
歐陽青青不明白:“不用教?”
慧能道:“你把花藏在了身後,但是你身後已比往日多了一麵鏡子,所以隻要和尚不是瞎子,就一定能看見花的顏色!”
歐陽青青轉過身,果然是一麵銅鏡,亮晶晶的銅鏡,比和尚的光頭還亮。
溫柔的陽光溫柔地拋向鏡麵,再反射出一圈圈美麗的光暈,映在會笑的眼中。
鏡子比她高一個頭,簡直就是為她量身定做的穿衣鏡。
事實上這確實是慧能為她量身定做的一麵鏡子。
女孩子,而且是一個不難看的女孩子,你說她愛不愛美?
答案顯然是肯定的。
愛美的人,尤其是愛美的女人,你說她愛不愛照鏡子?
答案顯然比上麵的答案更加肯定。
愛美的歐陽青青,很久都沒有照過鏡子的歐陽青青,對著鏡子照了良久,仿佛要把一年來沒有照鏡子的時間一次性補齊。
她的心裏忽有一種喜悅,想要哭泣的喜悅,多麼細心的和尚……可惜隻是個和尚,木頭一樣的和尚。
和尚不是木頭,至少跟木頭有兩點不同,木頭不會吃飯,也不會說話。
和尚會吃飯,也會說話。
事實上和尚還會睡覺。
歐陽青青曾經問慧能:“怎樣才算是修禪?”
慧能道:“想吃就吃,想睡就睡!”
歐陽青青笑:“豈不跟小豬一樣?”
慧能不笑:“修禪和做豬有什麼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這是歐陽青青難以理解的,她經常發現幽默風趣的和尚的風趣幽默飽含了一種智慧與哲理,言行似乎還不如一般的和尚律己,但是那份從容淡定隨心所欲是其他和尚學不來的。
當她理解不了慧能不經意流露的妙諦佛音時,她並不覺得他離自己很遙遠,相反她覺得他深邃而親近,偉岸而崇高。
她還有一個發現,以為是自己一個人的秘密。
後山的花開得比去年更加豔麗多彩、數量也多了不止數倍。
其實這並不是什麼秘密。
花是慧能與苦竹種植培育的。
因為去年歐陽青青說過:“要是萬魔窟,要是整個世界都開滿鮮花,那世界將會多麼美麗!”
於是在每日誦一百次大乘佛音安撫群魔之後的閑暇時慧能便帶著苦竹到後山種花。
種花並不容易,在萬魔窟種花尤其困難。
單是每日輸送佛光驅散魔氣就要消耗不少的精力與真元。
可是慧能樂意。
他的樂意絕不是因為少女的一句話,隻是因為他也覺得花開滿山在某些方麵的收效甚至超過了每日誦佛音以鎮群魔。
而且如果能營造出花香佛語的一個世界,這本就是一個美麗的夢想。
種植培育通常在黃昏,少女出門采花在清晨。
所以他們就像太陽和月亮一樣,永不在此地相遇。
所以她覺得後山的花是她的秘密,她甚至將半山的花都當做自己的私有財產。
她想要了解慧能,而且她似乎做到了。
如那藍天,高是因為他無所不覆;
如那大地,厚是因為他無所不載;
如那江海,大是因為他無所不容;
如那日月,明是因為他無所不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