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芳芳
張山是省直機關的一名公務員，這天他接到老家表哥打來的電話，說他兒子考上了省城的一所民辦大學，過兩天，他要和兒子進城看看這所學校到底咋樣，是不是騙人的。張山當即表示歡迎表哥來家做客。
說來還真來了，這天，張山下班回家，見小區門口站著兩個民工模樣的人，正在與門口的保安交涉，要進去找個人。保安不讓，張山一看，正是表哥和他的兒子小強。表哥背了一個編織袋，裏麵裝的全是新瓣的玉米，說是送給張山嚐嚐鮮，保證是無公害的綠色產品。
張山熱情地把表哥讓進了家，又讓妻子買來了雞鴨魚肉盛情款待他們父子倆吃飯。
飯桌上就順便聊起了上學的事。表哥說已經去看過學校了，學校不賴，校園好，宿舍也幹淨，實驗室也蠻像回事兒，這是個正規學校。表哥說完使勁揮舞一下右手，像得了很大的便宜一樣。
張山心裏也挺高興，他笑嗬嗬地問：“那開學了，就過來上吧？”
“當然嘍，一定來上哩。”
“一學年的學費是多少？”
“六千五。”表哥說，“還有住宿費，一千二，加上吃飯一年得一萬一二哩。”
“那有辦法解決嗎？”張山知道老家人的日子，沒什麼副業，就靠農閑時出來打點零工掙外快，估計表哥家也如此。他知道表哥是個死要麵子的人，唯恐他有什麼困難，不好意思說就特意提醒了他一下。
表哥夾了一筷子菜，喝了一大口酒說：“學費問題不大，現如今咱們老家可不比從前了，大棚蔬菜遍地都是，去年我建了好幾個占地10畝以上的巨型棚，一年收入十來萬沒有問題。”
表哥越說勁頭越大，又端起一杯酒，“吱溜”喝進肚子裏：“你嫂子還喂了七八十頭肥豬，一年到頭怎麼著也得弄個幾萬塊錢吧。所以說，孩子在你這上學，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看表哥這麼樂觀，張山心裏也是坐飛機跳舞，高興上了天。他和表哥推杯換盞地喝了個痛快。
飯後，張山隨手打開了電視機。法製在線節目正在播出一則新聞，說桐山縣就有一位農民的兒子考上了重點大學，父親因交不起兒子的學費自己喝農藥死了。
“他怎麼會喝農藥。”表哥憤憤地發著感慨說，“他不知道農藥啥價格嗎？殺害蟲的‘滅掃利’，要260塊一件，速滅醍丁要135塊一件，就說喝敵百蟲和敵敵畏吧，一公斤也得十來塊，他就舍得喝？”
表哥冷不丁地說出這番話，讓張山丈二的和尚摸不著頭腦。還沒等他品出味來，表哥就帶著小強要走。張山客氣地把他們送出了大門。
送走表哥，張山剛收拾好攤子。小強突然氣喘籲籲地又跑回來了，進門就帶著哭腔說：“張叔，俺爸要跳樓！”
張山大吃一驚，急忙跟著小強來到了大街上。在10層樓高的大廈上，表哥正站在樓頂邊緣作勢要往下跳，嚇得眾人一陣尖叫。110警察和120救護車早來了，警察正在想方設法地勸說他：“同誌，別做傻事，遇到啥難題了盡管說，我們盡力幫助你，是不是黑心老板拖欠你的工錢了？”樓上的表哥搖搖頭，小強在下麵哭哭啼啼地喊：“爸，有啥憋屈事，就說出來吧，千萬別跳樓，我和媽媽不能沒有你呀！”樓上的表哥猶豫了一下，還是向外跨出了一隻腳。
張山的心“撲通撲通”直跳，表哥要是在省城死了，自己可是跳進黃河也洗不清了。他扯著嗓子大吼：“表哥，啥事都好辦，千萬別跳樓。”一旁的警察和觀眾也紛紛幫腔勸說，沒想到，大家越勸，表哥自殺得越起勁，又往外探出了半個身了。
表哥從家裏出來還好好的，怎麼突然就想不開了呢？張山低頭問小強：“你們出來發生啥事了，你爸怎麼突然要跳樓？”小強也是一頭的霧水，他搖搖頭說：“啥事也沒發生，爸爸出門就一個勁地說，交不起學費也不能喝農藥呀？農藥多貴呀！沒有跳樓經濟實惠。”張山聽了這話，思索了片刻問：“小強，你實話告訴我，你家有大棚沒有？喂豬了沒有？”小強不好意思地說：“沒有！那都是俺爸瞎吹的，其實他一直就在這個城市裏打工。”張山一下子找著了表哥跳樓的症結，他抬起頭衝表哥喊：“表哥，你是不是為小強的學費發愁？小強的學費不用愁，有我呢！”
這句話剛說完，表哥就一頭從樓上跳了下來了。“媽呀！”張山嚇得一屁股坐在地上，他的腦海裏現出了表哥摔死後那血肉模糊的慘狀。沒想到表哥卻並沒有摔死，他身後緊緊地係著一條安全帶。原來他是一名清樓工，也就是通常所說的“蜘蛛人”。他接了個活，就是為這個大廈清洗外牆。
表哥握著張山的手激動地說：“兄弟，我今天去你家其實就是為了你這句話，可我不好意思說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