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想完顏洪烈的一時意氣之舉,居然捅到了整個金國士林的馬蜂窩,一時之間彈劾六王的奏折像雪片般飛來,甚至牽連到了元妃娘娘,和一直在朝中支持完顏洪烈的完顏匡大人和胥持國大人.以尚書左丞完顏守貞,禦史中丞周昂為首的清流文官眾口一詞地堅稱:"詞賦,經義是文官的本業,而策論僅僅是兼習,即使需要加試兩位狀員,也應該加試作為本業的詞賦和經義,不應該加試作為末學的策論."
完顏璟陛下並不是昏君,但是生於深宮之內,長於婦人之手,吟得好詩詞的陛下性情中頗有些軟弱,並沒有在麵對既得利益集團強大壓力之時一往無前堅持改革的魄力,看到改革科舉的阻力如此之大,完顏璟開始想要在文官麵前屈服,按照他們的意思加試兩位狀元詞賦和經義,詞賦成績好的列為第一,經義成績好的列為第二.
在皇帝陛下向完顏洪烈示意過他的意思之後,完顏洪烈慮及金國前程,隻能不惜一切堅持到底,再次上金殿麵君表明心跡,出於病急亂投醫的心理,完顏洪烈將楊康也帶在身邊,期望靠著完顏璟對這個孫兒的寵愛,能夠讓父皇改變心意.
"父王,你做的事情是對的,康兒要怎麼才能幫你?"楊康是從千年之後過來的靈魂,他多次從曆史書上深痛地讀到,宋末,明末,清末都曾經興起過複興實學改革弊政的思潮,可是這些挽救國家的努力在中國的曆史上不斷重複,卻沒有一次真的成功過.
在出事之前,所有人都把眼前的世界看做是太平盛世,把憂國憂民的行為當作是杞人憂天,可是在出事之後再謀求救世救民,枉圖挽狂瀾於既倒,實際上僅僅是幻想而已.讀書人如果學了十幾年的詞賦經義之後,你想要求他帶兵打仗,強國興邦都是不現實的,他們這樣的忠臣隻能平日袖手說心性,臨難一死報君王而已.
"康兒,如果父王因為科舉一事觸怒了皇爺爺,連累你也失去了皇爺爺的寵愛,你能不能不要怪父王."完顏洪烈聽了楊康的話,低下頭親了親楊康的臉,隱隱有些擔心地問道.楊康用自己的小手拉住完顏洪烈的大手,用帶著稚氣的聲音說:"康兒知道爹爹是為了國家說真話,皇爺爺總會知道爹爹的苦心.爹爹是皇爺爺的兒子,康兒是爹爹的兒子,如果沒有大金國就沒有了皇爺爺,沒有了皇爺爺也就沒有了爹爹,沒有了爹爹也就沒有了康兒,沒有爹和康兒,娘親怎麼辦?誰來照顧她?誰來看著她笑?"
"康兒,是爹爹錯了."完顏洪烈將楊康緊緊抱在懷裏,驚訝地看到完顏璟攜著元妃從屏風背後走出來,"父皇,母妃,原來你們一直在這裏."
完顏璟麵色鐵青,緊緊拉著元妃娘娘的手:"康兒,真是太懂事了,懂事得讓人心疼."
完顏洪烈聽他話語不善,當即雙膝跪倒,叩頭即地,"童言無忌,康兒並非有意對父皇不敬.求父皇饒恕康兒的不敬之罪."
楊康看見完顏洪烈神情如此嚴峻,頓時明白自己此刻的生死隻在一念之間,不顧一切地衝上前抱住完顏璟的雙腿,大哭著說:"皇爺爺,皇爺爺你不要生氣好不好,康兒和爹爹都是為了您好啊."
完顏璟沉吟了許久,終於俯下身輕輕擦幹楊康臉上的淚痕,然後對完顏洪烈說:"剛剛朕接到了兵部職方司的奏報,南國的韓丞相一心要勵精圖治,不但新開設了武舉科,而且在各州各路都建立了武士監培訓武士,企圖恢複宋國淮河以北的故土.韓相忠於謀國,忘於謀身,可是如果真讓他成功收複故土,我們金人到哪裏去?現在的金人,已經回不到會寧府外的深山老林.康兒說得對,朕是大金國的天子,沒有大金國就沒有朕,沒有朕就沒有你,沒有朕和烈兒,你母妃怎麼辦?會不會有人欺負她?"
"即使僅僅是為了師兒,朕也不能當個亡國之君."完顏璟深深地望了一眼身邊的元妃,話語前所未有的堅定,無情未必真豪傑,憐子如何不丈夫.隻因為對妻子,兒子的愛,一向文弱的章宗皇帝終於決定勉強自己去做一個堅毅有為的皇帝.第二天,完顏璟授意中書令下了明旨,狀元殿試加試策論和騎射兩項,同時下旨免去完顏守貞的尚書左丞一職,改任濟南節度使.1200年的金國,終於發生了一點小小的變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