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族也不是都富裕的,那些遠支,全得找事幹,養家糊口,像完顏匡,他是金始祖函普的九世孫,原本就是豳王允成的教讀,金世宗大定十九年充太子侍讀,教皇孫璟(即現在在位的金帝金章宗)、珣(曆史上的金宣宗),這才發達起來。這些人的妻子還都挺能幹的,真是相夫教子啊,有的會做好吃的點心,有的會做好看的衣服,有的人,像三伯母,她和我前世的媽媽一樣,很有學識,能自己教孩子讀書。而包氏呢?每天不是哭就是發呆,偶爾動一下,趙王還會大驚小怪地要她多休息,別又累病了,於是,就我什麼都沒有。我隻想要一樣,不貪心吧?
看到別人炫耀,我都很難過,越來越想我自己的媽媽,計劃生育,我是獨生子啊,很受寵的,不知道爸爸媽媽現在怎麼樣了。
包氏看到我就會教訓我,什麼不該殺生,所以不許我釣魚,不許我掏鳥蛋,不許我灌螞蟻窩……什麼人啊,你就吃過三個月的素,又病倒了,後來在趙王的勸說下又開葷了,我拿回來的魚燒好了,你哪次不吃得香噴噴的,而且絕不浪費,再撐也要吃完,又何必惺惺作態。
金律,祖父母、父母無人侍養,而子孫遠遊至經歲者,徒二年。這什麼鬼法律,真是萬惡的封建社會,還是現代社會好,一句培養獨立生活能力,就可以再不回家,再不挨罵了。我都不敢回嘴,每次受了委屈,隻能去後園生悶氣,因為梅超風是看不見我失落傷心的樣子的,人前,我永遠是那個神氣活現、不可一世的小王爺。
皇家禮儀教育果然名符其實,好累啊,每時每刻都有人跟著我,糾正我的言行舉止,一舉一動都務必優雅,這個我忍了。可是,竟然還有奴才覺得我好玩還是好笑怎麼的,總是拿些小玩意在我麵前晃來晃去地逗我,“小王爺,你看這個小泥人,好不好玩?……”“小王爺,大人才看書,你還小呢,不用急……”“小王爺,你看書累了吧?玩會吧……”……羅裏羅嗦,沒個消停,就是不肯讓我安安心心地看會書。直到惹火了我,某天趁這幾個家夥午睡時拿把剪子把他們的頭發剪得亂七八糟,羞得他們躲在房裏,足足三個月不敢見人,哈哈哈,我終於耳根清靜了。為了這麼丁點小小小小小的小事,包氏就把我叫去罵了數次,直到他們頭發長好,真討厭。
當初她一聽說這事,就把我叫去搞疲勞轟炸,幾個時辰後,她還有力氣罵,我聽得耳朵都痛了,又去找李妃娘娘庇護我。那會子我實在是被包氏氣昏頭了,在李娘娘用她那塗了豆蔻的春蔥玉指拈起一塊核桃酥喂給我,又一次笑吟吟地問我她好還是我那個媽媽好時,我脫口而出道寧可她是我媽媽。當時皇上也在場,正在品茶,聞言動作一滯,我話出口就反應過來,見此嚇得心都漏跳了幾拍,皇上,是最在意他的威權的啊。都是包氏惹的禍,我怎麼這麼倒黴,攤上這樣不講道理的“母親”?越想越難過,我是義憤填膺、添油加醋地向皇上控訴包氏對我的控製和壓迫,她搶我的匕首,她每天隻給我一個柿子,她非要我吃飯……一樁樁,一件件,說不出的委屈,倒不盡的苦水。希望能讓皇上覺得我隻是貪圖李娘娘的慈和溺愛,我可是四歲的小孩兒,思想單純,而我父王更是絕對尊敬庶母,絕對沒有非分之想,絕對忠孝雙全。
皇上似乎對我跟包氏母子不和頗為滿意,他沒怪我驕矜,而是嚴旨切責包氏教子無方,如有再犯,將效翼王故事。我還特地給包氏解釋了一下,翼王就是皇上的庶兄完顏珣,小時被他爺爺世宗皇帝收養於宮中,哈哈,我有皇爺爺撐腰,不怕她了,她敢再罵我,我就搬到宮裏去住,有本事去皇宮抓我啊。
這叫種瓜得瓜、種豆得豆。包氏進門後,回回年節、天壽節(金章宗的生日,定在九月一日)都裝病不去覲見朝賀皇上,皇上也沒對她怎樣,脾氣真好,我要是有這麼不孝的兒媳,必然會要兒子休妻的,不幹就兩個一起掃地出門(注1)。包氏在天使走後就扔了那份聖旨,又劈頭蓋臉地罵了我一頓。當然,我沒再向皇上告狀,因為我不想搬去宮裏,我怕見不到趙王。後來,我和包氏之間的關係是越來越冷淡疏離,到我六歲時,燒那麼間破屋子還要用苦肉計。
母親?哼,按律,“皇族收養異姓男為子者徒三年,姓同者減二等,立嫡違法者徒一年。”父王收留我可是犯下了死罪,你囂張地搬整個屋子來,是天真地想不到,還是根本就是想大家一起死?我本來就是自私的人,既然如此,你是你,我是我。
有時候,我也會很可憐包氏。她是山野之人,隻是誤闖進繁華之所的,她不會持家,更不會應酬,也沒有朋友。趙王妃可以結交的貴婦們是常相約賞花品茗,也就是湊在一塊爭奇鬥豔,比較誰的首飾最貴重,誰的服飾最華美,誰的妝容最精致,誰的玩意最稀罕,這些包氏都不懂,也沒興趣,而她們也因著皇上明顯不滿意這個兒媳,幾乎從不邀請她。整個中都隻有趙王寵她,包氏,終究是不能融於這裏的,想必她心裏也很苦吧,才會深居簡出,信奉虛無縹緲的佛。
可是,我生於王府,我過得很好啊,所有人都喜歡我,隻有包氏老罵我,自己苦悶就拿我當出氣筒嗎?我就討厭她這點。不就是背井離鄉嘛,我還穿越時空呢,很有可能再也回不了現代,再也見不到父母親人,我更慘,我都不哭。
怪不了誰,隻能說天意弄人,畢竟我不是真的完顏康,而包氏顯然根本不會教孩子。她固執地保留了做平民百姓時形成的是非觀,要知道,統治階級和被統治階級的利益是根本對立的,趙王清楚我,總誇我明銳果絕,若是包氏知道那些事情,定會認為我十惡不赦吧。包氏她還老打擊我的自信心,要不是我心誌堅毅,換個人一定會被她搞成自卑的廢物。她比起我那留在現代的媽媽,實在是差得太遠了,確切地說,她連我現在的四位伯母都比不上,更不用說宮中那位又美麗又溫柔又可人的李淑妃,啊,現在是元妃娘娘了。
李娘娘閨名師兒,因為欽懷皇後在皇上還是皇太孫時就崩了,皇上即位後就想立這個寵妃為皇後。好在大臣們都反對,前仆後繼,禦史姬端修上書論之,被杖七十,以贖論,禦史大夫張暐削一官,侍禦史路鐸削兩官……婉轉進諫的就更多了,皇上有回問諸臣漢高帝、光武優劣,平章政事張萬公對曰:“高祖優甚。”另一位平章政事、濟國公徒單鎰則道:“光武再造漢業,在位三十年,無沉湎冒色之事。高祖惑戚姬,卒至於亂。由是言之,光武優。”皇上最後總算是清醒了,隻將李師兒進位為元妃。中宮虛位,這正一品的元妃已經是皇宮的實際掌權人了,隻是名義稍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