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氏的淚水換來了她和楊鐵心生活過的小屋,我看著侍衛搭建,包氏住進去。唉,這麼明目張膽,簡直是唯恐別人不懷疑我的身世。
丘處機,也該來了。
兩天後的夜裏,我覺得有人叫我,迷迷糊糊地醒來,卻是在一座鬆林中的空地上,月華如水,傾瀉而下。我嘟噥了句“明月鬆間照”,爬起來,看到身邊站著一個四十歲左右的道士,背插長劍,方麵大耳,臉色紅潤,長須如漆,雙眉斜飛,目光炯炯照人,左頰上有一顆紅痣,我徹底清醒了。
不等他擺足姿態,我就搶先說了:“道士,你是哪個道觀的?身為出家人,不在深山老林裏采藥煉丹、修身養性,居然擄掠幼兒,你就不怕天打雷劈嗎?我既不是妖魔鬼怪化身,小小年紀也不曾傷天害理,你為何劫我?哼,你想必也知道我的身份,你武功再高,但也不至於達到天下第一的地步,你就不怕我家裏出賞金請出高手抓你嗎?到時連你師門都會毀於一旦,因為俠義道不會放過殘害幼兒者。我不知道你想幹什麼,你如果要名,目的已達,明天我父親不見我,必定大索全城,留下名號,旬日內你的海捕公文就會貼遍全國;你如果要利,我家裏出得起贖金,隨你開口;你如果要權要勢,憑你帶走我的身手,讓我父親推薦你做個武官不成問題,我家也不會搞什麼秋後算帳,不過日後能否升遷,卻要看你自己的本事和機遇了。言盡於此,你還不快送我回去?”
丘處機見這麼一個還沒四尺高的小孩兒,居然一醒來就一本正經地曉之以理、動之以情、脅之以威、誘之以利,雖然自己殺過很多貪官汙吏,每一個臨死前都會哀告求饒,但都是“道長饒命”“我上有老下有小”“我給你錢”之類,還眼淚鼻涕一起流,醜態百出,讓人恨不得趕緊斬斷他們的鬼叫,可這孩子,倒真是論事清晰、條理分明。丘處機越聽越樂,本來還想保持高人風範,後來實在忍不住,笑得捂著肚子發抖。
我昂首挺胸,學大人背著手,靜靜地等他笑夠。
丘處機吸口氣,勉強平穩地開口:“你怎麼不害怕?貧道可能,可能殺你,一般人都會,會立刻討饒,你,你卻能侃侃而談。”
我淡淡地道:“你要殺我早就下手了,何必費力帶我出來?我既不知道什麼機密可以讓你逼問,身份也沒有重要到能拿來威脅皇上,你實在沒有理由抓我。”上下打量他一番,露出古怪的表情,“道士,你不會是打算把我煉製成什麼歹毒的法器吧?”
丘處機一怔,而後瘋狂的大笑,“這你都想得出來……哈哈……笑死我了……我像是那樣的壞人嗎……”
半晌,丘處機終於能站穩了,整整衣冠,正色道:“康兒,貧道乃全真教的長春真人丘處機,見你資質根骨都上佳,欲收你為徒,傳你武功,你拜師吧。”見我不動,解釋道,“就是磕八個響頭。”
我轉身就想走。
丘處機攔住我,雙目灼灼地盯著我的眼睛:“為什麼不拜師?為師能教你上乘武功,你要勤學苦練,假以時日,就能躋身一流高手之列。”
我皺著眉頭,奇怪地打量了他半晌,平靜地道:“劍一人敵,不足學,學萬人敵。”
丘處機一瞪眼,喝道:“劍也要學。”想想又和顏悅色地道,“這話是項羽說的吧,也不能說錯,你的祖師爺重陽真人曾興義軍,是懂兵法的,為師豈會阻你學兵法?但是武功也很重要,項羽就武藝高強、勇冠三軍是不是?為師會把一身所學都傳授於你。”
怎麼感覺他就像狼外婆呢?我一跺腳抗聲道:“道長,欺騙小孩是可恥的。戰場衝殺用的武藝和江湖鬥毆用的武功是兩回事,我會練武藝,但沒必要把光陰浪費在什麼武功上,要防止敵人行刺的話,重金聘請幾個江湖人來做侍衛就行了。天下那麼多人,你幹嗎非要我跟你學武功呢?”
丘處機的心情已由愉快轉為鬱悶:你以為我想?當年跟郭嘯天、楊鐵心相交,言談投機,又見他們是世代將門、忠良之後,這才說要收兩家孩兒為徒,後來他們竟受自己牽累,被那段天德害了,於情於理,自己都該信守諾言。何況又跟江南七怪打了賭,你不拜師,十二年後,沒徒弟赴約應戰,我丘處機可就成江湖上最大的笑柄了。隻是,這小孩怎麼就這麼強呢?
丘處機無奈,隻好帶我回王府,叫醒在茅舍獨宿的包氏。
荊釵布衣的包氏一見丘處機,眼淚又下來了,哽咽道:“道長,鐵哥他,他被人害了。哇,他……他……”
丘處機歎息道:“貧道知道,是段天德那奸賊,貧道追蹤他一月,還是被他逃了。唉,可惜楊兄郭兄鐵錚錚的漢子……不說了,貧道此來是要遵照諾言,收康兒為徒。隻是,隻是這孩子太喜歡兵法,不明白武功的重要,你勸勸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