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西學東漸大潮中的標誌性事件,《點石齋畫報》的創辦,涉及諸多至關重要的領域,”師傅從兜裏掏出紅纓嘴翡翠鼻煙壺,
“首先,它開啟了圖文並茂因而可能雅俗共賞的“畫報”體式。”
師傅用大拇指邊摁著煙便向兩個姑娘解釋,“其次,“畫報兼及“新聞”與“美術”兩者的特色。”
師傅將手指輕輕放到書生鼻子旁晃了晃“再者,“畫報”兼及圖文,顯現了對天朝的社會風尚、文化思潮以及審美趣味的複雜性,有了更加深刻的了解。”
書生突然咳嗽兩聲,打了個噴嚏,似乎清醒了不少。
“吳友如先生,在下久仰大名,”師傅恭敬地抱拳作了個揖。
“哎哎,不用這麼說,吾輩隻是小小畫匠,天底下高深莫測的多了去了。”酒醒後的吳友如反而恢複了些讀書人的靦腆本色,“唉,可惜生不逢時,否則吾輩也能有一番大作為。這些畫,權當廢紙吧。”
“他怎麼了?”程程拍了拍師傅的肩膀。
“是洋人,”師傅回過頭來看著這個消沉憔悴的窮酸書生,“光緒年間,《申報》由洋人掌管,他不樂受製於洋人,最終離開《點石齋畫報》。”
“你…怎麼知道我的事!?”吳友如驚愕的一臉,呆呆地望著眼前這個相貌年輕、眼神裏卻寫滿睿智的家夥。
“因為你很非比尋常,真的很非比尋常,”師傅神秘笑了笑,“你已經見到,或者將見到些不該見到的東西。”
話音未落,師傅拉起程程的手,打算走出客店,留下不斷推敲師傅話語的吳友如。
“我們為什麼要走?”程程使勁掙脫師傅的手,輕聲問他,“能見到名人不是挺好的嗎?”
“我們要盡量避免見到那些曆史上有記載的人物,否則稍不注意,時間線就會紊亂。”師傅湊到程程耳畔解釋道,“這就是我從來不惹麻煩的原因。”
“師傅,我也想走,一起吧…”李幽蘭從奇芳閣衝了出來,發現兩人已經無影無蹤了,她氣得跺了跺腿,“臭老頭!”
“我看你說的惹麻煩,不單單是時間線紊亂的問題吧?是躲那個叫李幽蘭的姑娘吧?”程程似乎猜出了師傅的心思,對他不懷好意地笑了笑。
“都一樣,隻是我還不打算走,”師傅皺了皺眉,“因為今天是1892年9月28日。”
“1892年,所以嘞?”程程又天真地眨巴她那大眼睛。
“我就喜歡你好問我這一點,”師傅笑了笑,“我們要去朱雀橋,那裏有事發生。”
路旁的草叢突然響起窸窸窣窣的聲響,師傅抽出兜裏的銀如意,朝草叢觸摸了一下柄部中段的位置,如意表麵上的寶石發出紅光,伴隨著“嗞嗞”的電子聲響。草叢裏的黑影總算竄了出來。
“哎呀,痛死我了。”吳友如摸著臀部抱怨道。
“師傅,他沒事兒吧?”程程望向吳友如。
“沒事兒,隻是一點靜電。”師傅把如意塞回兜裏。
“這個…兄台,您能不能告訴我,到底我未來會發生什麼?”
“天機不可泄露。”一道弧線劃過師傅的臉龐,他轉過頭繼續前行,“我們走。”
“好吧,我知道,像我這樣生不逢時,將來肯定晚景淒涼、無人賞識。”吳友如眼神裏浮現出淡淡的憂傷。
“走吧,那麼多話講,”程程拍了拍他肩膀,“他是想讓你跟著來呢。”
“這就是朱雀橋,古有劉禹錫的烏衣巷,曰,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眾人來到朱雀橋,正是秦淮河日落時分的景象,吳友如反而成了兩人的向導,叨叨地介紹起來。
“金粉樓台,鱗次櫛比;畫舫淩波,槳聲燈影”隨著太陽緩緩地落入秦淮河,留下道明媚的倩影,如同浮動的碎金一般,天色開始逐漸暗了下來。程程驚歎著這裏的靜謐與美麗,突然覺得有些不對勁,把頭轉向了一旁沉思的師傅。
“不對吖,師傅,你到底老說要來朱雀橋,到了也不看幾眼啊?”
“哦…“師傅從漫長的思考中回過神來,把頭轉向吳友如,“差不多七點了吧?”
“嗯,七點吧,差不多。”吳友如不知道師傅在打什麼算盤,緊張地答道。
“那行,”師傅對程程還有吳友如笑了笑,“我們再待一個鍾。”
甘程程差點沒給師傅氣死,倚在朱雀橋的一端無聊的不行,瞥了一眼吳友如。她發現這書生真是個畫癡,居然拿出隨身攜帶的筆墨,在橋邊畫起了畫。
吳友如攤開從兜裏掏出來的白紙,望著來往的擾攘伏流,突然心有所感,靠在橋頭開始畫起了這橋上的人事。
“哇嗚,好漂亮,你很有才嘛。”程程湊過去,“不像那種老套的古畫,盡會畫山水,畫出這些真實的人和生活才是美呀。”
“謝…謝謝,你是第一個真正看懂我的畫的人,”吳友如臉有些發紅,像喝醉酒似的,“景是其次,生活才是我所想表達的。”
“到時我們走的時候你能給我畫幅畫嗎?”甘程程對吳友如笑了笑,如花般燦爛。
“可以啊,求之不得。”吳友如激動地笑了笑,“我待會兒就給你畫。”
“好了,“一旁一直沉默的師傅突然發話了,”八點了。”
刹那間,一團形如巨蛋的火球帶著滾滾濃煙向天際自西向東掠過,出現在朱雀橋上空。火球呈紅色,卻沒有一絲光芒,隻是紅的耀眼。很快,火球停止了急速的節奏,變得緩慢,開始飄蕩起來。就在那時烏雲蔽日,天色昏暗。師傅、程程和吳友如仰頭一望,發現紅球的形象
依稀可辨。
吳友如很快發現,周遭來往的路人早已停止行進的步伐,紛紛翹首踮足,都想看看這個曠世奇觀。
“哇塞,師傅,可真壯觀呀。”程程拉了拉師傅唐裝的襟角。
“可惜她還是個孩子,”師傅憂慮地望向天空。“我們得去救她!”
“師傅,等一下,我去跟他說一聲。”甘程程用手指了指人群彼端的吳友如。
“行,我等你。”
“真的是很壯觀呀,我得把這個記下來!”吳友如很激動地倚在橋頭,開始淋漓揮毫。他發現周遭的人都在對火球品頭論足,就順道寫在畫旁。
程程戳了戳吳友如的背,輕聲說,“我們有點事,待會回來。”
吳友如畫得正入迷,忙的不行,手還在畫,轉過頭去向程程笑了笑,“行啊,我等你,完事了就給你畫畫嘛。”
“程程,咱們走吧。”師傅開始催她了。
“好了,沒時間了,我走了。”程程正準備轉過身離開,吳友如騰出一隻手抓住她。
“謝謝你鼓勵我,你很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