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去哪兒?”師傅望著這個新旅伴,高興地笑了笑,坐回靠牆的唐代胡床上,把黃花梨木的茶幾向前拉了拉,沏起了香霧雲繞的茶。“來,喝一碗。”
甘程程伸出手接住茶碗,慢慢地飲盡,熱騰騰的茶水慢悠悠地從她的舌尖彙聚到喉嚨,打了個轉,又緩緩地流進食道,茶水的溫暖很快遍及她全身各個部位,還帶有一絲令人留念的馨香。
“這什麼茶?這麼好喝?”
“是蠻好喝的,很久以前有一個叫陸羽的家夥送我的。”師傅漫不經心地端起茶杯,又喝了一口。
“陸羽…你是說唐朝的那個茶聖?”甘程程瞪大著眼睛望著他。
“恩,你可別忘了,老爺可是天底下最厲害的飛船,他既能穿梭於時間,也能穿梭於空間。我閑來沒事都會帶他一起雲遊四方的。”
“我之前聽你說過,隻是覺得沒那麼誇張吧,”甘程程詫異地看著師傅,“真的是任何時間?任何地點?”
“一切發生了的,和一切尚未發生的,你想從哪兒開始?”
“光緒年間吧。”
“光緒年間呀,”師傅正準備衝向中央控製台選擇出發地點,頓了頓,回了個頭,“等一下,去哪裏?”
“南京奇芳閣,”甘程程笑了笑,“我想嚐嚐最正宗的酥油燒餅。”
“啾唰啾唰啾唰…咚”飛船引擎聲出現在金陵城南附近的亂草中,師傅輕輕推開綠盒子的門,把蒙在甘程程眼眸上的右手掌移開,在她耳畔笑了笑,“到了。”
“這裏?”甘程程皺著眉頭,望著眼前漫無邊際的草叢。“南京?”
“是啊,金陵城南。沒辦法,清朝人還沒建設綠化帶呢,”師傅從兜裏掏出把扇子搖了搖,“快走,待會咱就去奇芳閣。”
兩人撥開層層疊疊的野草,慢慢走到深處,發現一條短而平直的石梯兀立在那。
師傅向甘程程伸出手去,“接下來,睜大你的雙眼,千萬別眨眼喔。”
甘程程三步並作兩步登上石階,突然發現野草隱去,眼前一片豁然開朗,那是一派古城繁華的景象:行人熙熙攘攘、摩肩擦踵,川流不息。市鎮上奇珍異寶、琳琅滿目。
“六朝古都,人類總是如此欣欣向榮。”師傅笑了笑,歪頭一看,發現甘程程已經驚歎的說不出話了。
“好了,奇芳閣的鴨油酥燒餅,咱們走吧,”師傅收起扇子,戳了戳甘程程的腦袋,“快點,冷了就不好吃了。”
甘程程突然回過神來,摸了摸腦袋,四處張望,“好呀,奇芳閣在哪兒啊?”
“就在對麵,”師傅指了指那間造型古樸的青瓦店家,“我以前曾經來過,他們的老板娘我很熟呢。”
“師傅!”老板娘一見到他走進店門,便高興地衝過去親自迎接,“活神仙您終於又來這兒啦!”
“老板,您和您相公近來可否安好?”師傅向他彎腰作了個揖。
“好好好,要不是師傅您上回給相公和女兒驅走邪魔,我還差點親手殺了他們。”
“小事小事,”師傅笑了笑,“今天來,是想帶我朋友來嚐嚐您這兒的鴨油酥燒餅。”
“哦,師傅,這位朋友難不成是您…哈哈,當初您執意不肯要我家女兒以身相許,原來是因為有這麼個美人相伴啊。”
“哈哈,隨你怎麼說,快上菜吧。”師傅也沒怎麼反駁,隨意敷衍了過去。
“得,小二,上我們招牌好菜!”老板娘輕輕一揚繡花手帕,店小二便端著各色菜式上來,放在師傅和甘程程桌前。
“素什錦菜包,麻油素千絲,”老板娘笑了笑,“還有我們的招牌菜,鴨油酥燒餅。”
甘程程聞著色香味俱全的食物,抽出筷子,狼吞虎咽地吃完了幾碟子的東西。
“慢點吃,”一旁並未動筷的師傅溫柔地笑了笑,嫻熟地抓起茶壺把兒,給程程倒了碗茶水,遞了過去,“喝點水吧。”
“哦,一直吃,都忘了你了,對不起。”甘程程突然意識到自己有些失禮了,便接過水去,不怎麼動筷了。
“沒關係,我很久沒有見到自己的同伴那麼幸福的樣子了。”師傅喝了口茶,笑了笑,年輕的臉龐上閃過些滄桑的眼神。
“你以前的同伴呢?”程程用手托著下巴,疑惑的大眼睛直直地望著他。
“有的離開了,有的背叛了,還有的…”師傅從兜裏拿出紙巾,遞給唇上滿是酥油的程程,歪了歪嘴,囁囁道,“死了。”
“窮酸書生,”一個熟悉而又陌生的女聲突然傳來,“就你這點畫,還想抵這頓飯錢?!”
師傅聞訊,走了過去,發現說話的女子身著水藍色羅紗,靜白的臉龐,倒是有幾分姿色,然而雙手叉腰、大聲嚷嚷的舉動出賣了她的個性。
“蘭蘭?”師傅試探性湊了過去
“師傅!”姑娘回過頭激動地抓住師傅,“你回來了,帶我走吧,去那個綠亭子。”
“等等等等,這事兒我們待會討論,”師傅看了眼似乎酒醉未醒的書生,“發生什麼了,你為什麼這麼對客人?”
“他吃完飯不給錢,”蘭蘭姑娘白了書生一眼,“隻拿幾幅破畫就想抵債。”
“什麼破畫,你知道這是什麼嗎?這是《點石齋畫報》!我的孩子。”書生帶著醉意向蘭蘭解釋道,然後哧溜一下摔到地上,打起呼來。
“蘭蘭,這樣吧,這位仁兄的飯錢我來付,”師傅抽出一枚小金錠,交到姑娘手裏。
“這…怎麼好意思呢?”蘭蘭臉發紅起來。
“誒呀,師傅教你收下你就收下吧。”甘程程把伸過來的金錠又推回蘭蘭懷中。
“等等,師傅,她是誰?”蘭蘭臉色有點變化。
“哦,忘了介紹,這個是甘程程,我的新旅伴,”師傅拍了拍甘程程的肩膀,歪了歪腦袋,“那位是奇芳閣的千金,李幽蘭,幽默的幽。”
蘭蘭低下頭去打量著這個小姑娘,“師傅品味變化了不少嘛。”
“你…”程程大眼瞪小眼地望著她。
看著兩姑娘針鋒相對,師傅發窘地笑了笑,看見書生放在桌上的畫,開始想轉移話題,“誒,話說這些畫好像跟某個人畫的很像嘛,是誰呢?”師傅使勁敲了敲自己腦袋,“老了就是不中用呀…哦!對了!是吳友如!”
“誰是吳友如?”甘程程看著他。
“就是他。”師傅興奮地望了望地上睡得如死屍一般的書生,“初名嘉猷,別署猷。清末元和人,1884年在上海主繪《點石齋畫報》,名噪一時。內容以時事畫為主,筆姿細膩。他是個天才,非比尋常的天才!”
“點石齋畫報,不就是個官方小畫報嘛。”蘭蘭不屑地把畫扔到醉酒書生的臉上。
“可別這麼說,”師傅把畫撿起來,示意程程和他合力架起書生,扶回了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