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靖看到火工頭陀露出的神色，隻有輕歎口氣，“果然還是要拚命啊。”走脫了他，我也對不起那個老和尚。
閉目調息幾個呼吸，再次睜開眼睛，一雙眸子已經如同兩塊黑鐵被打磨的發出森冷的光亮，已經多了一股慘烈意味。山風吹過，莫名多了股腥苦的味道，郭靖整個人氣質也有了變化，本來一個敦厚訥言的小和尚忽然化作了一塊散發血腥的兵戈。草原上的戰場教會他，隻有抱死誌才能活。
再次一陣山風，那個腥味似乎淡了，火工頭陀驀地驚醒，這才發現自己身上毛孔都不知什麼時候簌簌立起。
他雖然生性陰冷，但是論及手上鮮血，隻怕郭靖都夠做他祖宗了。
但火工頭陀隻覺得受了侮辱，他武功一步步有成，此番大鬧了這千年的禪宗古刹，心中正是意氣比天高的時候，自從殺人後喜愛上鮮血的自己竟覺得害怕血腥，懷念起了廟裏那佛前的檀香來。這種感覺令他比被當初欺辱還要痛苦，當他被欺辱後才發現殺伐是道，力量是道，這時候居然渴望慈悲，簡直就是神佛對他的嘲笑。不，絕不，背棄了青燈古佛，我剩下的隻有自己了，我絕不背棄自己！
郭靖口裏發出一聲厲嘯，整個人一改來到中原後的氣質，有種被模糊了的感覺，不是身體上的，而是給人精神上的感覺，似乎與這世界有種疏離淡漠。
此前自從來到中原，即使被大道教的弟子偷襲，即使被苦海和尚幽禁，郭靖看到這些人物衣冠時候仍然有種溫暖的熟悉感，這裏雖是宋代，但是語言文化，都和千年後沒有多大區別，他們說漢語，習漢字，而不是那個陌生得教他格格不入的草原，不知不覺竟有些軟化，竟把這兒當成了後世那個文明的社會。
火工頭陀打死了苦海，這才叫他驚醒，這是八百年前，而且不一定是曆史上那個宋朝，這兒有著江湖，有著武林，就算是曆史，那麼這也是個末世，宋朝將亡，元蒙將入中原。這些人有自己的生活，但不知何時才有你的一席之地。他從不是那種今天才穿越，明天就能接受融入，後天開始計劃統治世界或者破碎虛空的那種人物。
他穿越其中，如同走錯了片場，這一切都如同一出精彩絕倫的浮世話劇，每個人都在表演著自己，而他沒有自己當初的痕跡，前世的記憶隨著這真實的世事快要被消磨的成為一個夢。多少次都不禁懷疑，到底哪個才是自己。郭勝，或許隻是一個孩子的夢。沒有郭勝，他隻是投身其中，表演郭靖。
郭靖把心思抽離那淡淡的愁緒，他早已做到了一心多用，一麵神思，一麵注意著火工頭陀的一舉一動。這時候對麵的火工頭陀已經開始動作了。郭靖驚奇的發現對麵火工頭陀身上竟也有一股慘烈的氣勢，不再是關注著遠方那些可能包圍他的和尚，隻看著郭靖，那些遠處悲憤、痛苦、仇恨的目光視而不見。
“小子，我是對的。我不需要慈悲！”火工頭陀對郭靖嘶吼一聲。如一隻夜梟，嘶啞呼喝著猱身而上。這時候為著那分堅持，頭陀放棄了那些自己營造的優勢，臉上帶著神聖的癲狂，如同瘋魔。
郭靖也是不再像開始那樣敵進我退，也是往前迎上。這一場突如其來的戰鬥卻一點不突兀。從追下來那一刻起，這樣的對決已經注定，即使沒有情勢逼迫，郭靖也會不放過這個贖罪一樣的機會。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遠遠地高台上的滅空皺眉，那頭陀不是占據優勢嗎？他在劣勢時候還可能魚死網破，現在怎麼主動拚命了，滅度怎麼也不牽引他？但願他不是衝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