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啊,莫斯科郊外的森林在唱歌。
一陣微風吹來,千棵萬棵大樹輕輕搖擺,簌簌沙沙響著,像是在演奏一支令人捉摸不透的奏鳴曲。聲音時而低沉,時而高亢,無限神秘悲愴。
風裏的森林之曲無休無止,在人們的耳畔回響個不停。
這是一首回憶往事的敘事曲吧?要不,怎麼會這樣纏綿悠長,沒完沒了地反複吟唱,深深打動著人們的心。
人們傳說莫斯科郊外的森林之曲具有神奇的魔力,不管是誰聽了風裏的森林聲響,都能聆聽出其中的奧妙,滿足自己的幻想,使心靈得到安慰。
娜塔莎奶奶就是這樣的。
她的眼睛裏噙著模糊的淚花,無知的風拂亂了她頭巾下麵露出的花白頭發。她已經在這兒站立了很久很久。
誰也沒有注意到她,她也沒有注意誰,癡癡地凝望著眼前的森林,聽著風裏的森林樂曲。
她聽見了什麼?
啊,她聽見了。
那是一個孩子歡快的叫喊聲,在前麵的林子深處招呼她呢:
“娜塔莎,娜斯琴卡……”
娜斯琴卡是對她的名字的親熱呼喚。喊叫她的,必定是一個非常親密的人。
是她的小孫子嗎?
不,小孫子隻會叫她奶奶,怎麼會是娜斯琴卡呢?
風裏的聲音伴著歡快的森林樂曲,還在不停地隱隱約約呼喚。
“娜塔莎,娜斯琴卡,快來找我呀。”
“找我呀……找我呀……”
模模糊糊的回聲,在森林裏輕輕回響著。
啊,這是她的玩伴,招呼她去捉迷藏呀。
刹那間,她一下變了一個樣子。
那個花白頭發的老奶奶不見了,變幻成一個短發辮上紮蝴蝶結的小姑娘。
她也興高采烈地呼叫著:“等著我,謝遼沙,我來啦!”
她高興得麵孔漲得通紅,順著一條林中小徑,蹦蹦跳跳跑進暗沉沉的森林裏。
現在輪到她叫喊了,她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喊:“謝遼沙,你躲在哪兒?”
找呀找,終於找到謝遼沙了。他蜷縮著身子,躲在一個樹洞裏,隻露出亂蓬蓬的亞麻色頭發和一個有雀斑的翹鼻子。
簌簌沙沙、簌簌沙沙……
樹梢的風撥響的森林樂曲變得呢喃不清了,娜塔莎奶奶的幻覺一下子消失了。
她,還是她,隻是已經不再是那個紮蝴蝶結的小姑娘了。
熟悉的樹洞還在那兒。
一縷金色的陽光從木葉縫隙裏投射下來,照亮了樹上的這個大窟窿眼兒。沒有亞麻色的亂發,也沒有帶雀斑的翹鼻子。
善心的莫斯科郊外的森林會安慰人,可惜隻有一眨眼工夫的幻覺時光。
簌簌沙沙、簌簌沙沙……
風裏如癡如醉的森林之曲重又清晰起來。
娜塔莎奶奶的睫毛上慢慢沾上了一滴水珠兒。
她在風裏又聽到了那個呼喚的聲音。
“娜塔莎,娜斯琴卡……”
這個熟悉的嗓音多麼悅耳,她的心房又怦怦跳動起來。
她一下子容光煥發地變了,變成一個苗條的少女,柔聲柔氣地回答說:“等著我,謝遼沙,我來了。”
她在樹叢中找到了那個寬肩膀的英俊少年。他正握著一把小刀,專心一意地在一棵老樹身上雕刻呢。
那是一支利箭穿透的兩顆心。
簌簌沙沙、簌簌沙沙……
幻影一下子消失了。
娜塔莎奶奶顫巍巍地撫摸著那個心形圖案,一切都和從前一模一樣。隻不過由於時間久遠,樹皮變得有些粗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