陪她一道進來的青衣侍女則搶先一步,含淚拜倒,憤憤不平道:“大司命明鑒啊。少司命她為了庇佑整個碧泉村,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用她的鮮血祭出了那朵蓮花結界,碧泉村這才幸免於難啊!隻是…隻是…”
玄囂驀地站起了身子,撩袍上前,一把拽過了華英的胳膊,掀開衣袖,三道深紅的血痂觸目驚心。
華英倒吸了一口冷氣,眼淚在眶中打轉,盈語默默地望著玄囂瞬也不瞬。
我親眼目睹了這慘絕人寰的一場戲發生在帳中。
一道青筋在腦門上暴起,突突地響個不停。
玄囂周遭的氣息陡然變冷,似是忘記了我存在一般,他寒聲道:“隻是?隻是什麼?”
那侍女含著淚,顯得無限委屈,聽玄囂這樣一盤問,當下便嚎了出來:“隻是少司命的手…因為情勢緊急,割得深了,傷及筋脈,隻怕不能再像從前那樣活動自如了啊!”
小藍在一旁目瞪口呆,左右環顧,望望我又看看華英,再瞧瞧玄囂,終打算插嘴:“那朵蓮華,明明帶著姐姐的氣息,不是姐姐的麼…”
他的聲音越來越小,終於在玄囂冷凝的強大氣場中歸於無聲。
也不知玄囂聽沒聽到,他的目光如炬,不經意地朝我掃來。
半晌,他半眯著眸子,拿他幽如深潭的眼睛盯著華英。
須臾過後,眼底逐漸浮上了溫柔關懷之色,他低低對華英安慰道:“你做得很好,辛苦你了,為了青壇付出得這樣多。你的傷不必太憂心,我定會將想法子將它醫好。”
他側過頭向那侍女,麵沉如水,吩咐道:“傳我祭令,華英少司命護村有功,以身獻法,奉為青壇聖女。那截采自招搖之山的迷榖木,便贈給華英吧。”
我心裏似乎有根弦倏然斷裂,呆呆地望著這一幕。
早先還滿腦子風月情思纏繞漿糊的我,活生生給澆了盆冰水,比北方苦寒之地的極陰深淵還冷。
待人都散去之後,枯坐在榻上,我獨自流淚到天明。
小藍不知所措地看著我,聲聲叫喚:“姐姐姐姐,你怎麼了嘛。不要嚇小藍呀!”
半夜,他突然出現在祭帳裏,帶著滿滿的倦色。
他拿起一件衣服披在了我的身上,我卻慌忙移開了身子,淚水噴薄而出:“你還來幹什麼?你…你明明知道那朵蓮…人人都說華英少司命好,她什麼都好,做什麼都是好的...對嗎?!”
他的瞳孔猛然一縮,將我緊緊按在了懷中。
他注視著我良久,輕輕撫著我的背,語氣中含著隱忍無奈:“不要哭,仔細傷著了身體。”
我在啜泣中悶頭道了聲:“你出去吧,現在我不想看見你,讓我一個人靜靜罷。”說罷,我調轉身子,將自己深深埋進了被褥之中。
他沉沉的歎息消逝在祭帳中。
大約是我讓玄囂失望了吧,亦或是他早已有了佳人入懷,華英的那場戲中,不正是為了青壇殫精竭慮麼?
他身為大司命,又怎會不動容呢?
爾後的數日,有侍女跑來告訴我玄囂與華英要專心治水一事,不會來看望我,讓我自己好好調養。
也許是存著最後的一絲希冀,我勉力撐著一口氣,跑去他的司命大帳中去找他。
我吩咐小藍到村外采摘了最鮮美的野果,期期艾艾地給他送去。
走到大司命的法帳外,總有麵無表情的侍從將我攔下,絲毫不予我任何接近他的機會。
我隻想見他一麵,聽他一句解釋。
一連七日,我都守在他的帳外想看他一眼,風雨無阻。
有時候隔著帳簾,看見他蕭然的身影立在堪輿之前,長發如瀑,星辰磊落,他指尖在沙盤上比劃著,正在與青壇的長老們商談著什麼;
有時候看見華英與他並肩耳語,時不時兩人發出輕輕地笑聲,兩人手指交握,共同在龜甲上銘刻著什麼,顯得極有默契,華英看向他的目光是那樣不加掩飾的仰慕。
有時候甚至聽見清絕的琴音從他的帳中泠然傳來,石破天驚的眉宇俱是難掩的山高水闊,情逸出塵的目光流瀉如華似華,而華英在他身邊起舞弄清影,步步生連。
我的心像被最鋒利的刀鋒割破了一般汨汨在淌著鮮血。華英,與他是這樣的相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