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卷 第15章 第十五章(1 / 3)

我、島崎和畑山老爹的連袂演出,實在是天衣無縫。耳洞女孩的存在完全沒有被發現,正式調查就結束了。

在醫院短暫的照麵之後,我就沒有機會再見到畑山老爹了,隻能從報紙或新聞報導中,得知他自白的片斷內容。

但是,對於老爹,我認為這樣就夠了。隻要想起在大久保車站前,我們坐在一起吃炒麵麵包的事,我就覺得我能夠了解老爹想為畑山稔做的事。我想,這樣就夠了。

田村警部抽動著他大大的鼻子,有好幾次探我們的口風,問我和島崎那天晚上人在白河庭園,真的是巧合使然嗎?每次我們都裝死裝到底。

其實,警部先生一定嗅到相當多的線索吧。雖然如此,他卻沒有凶巴巴地追問,我想,可能是我們多少贏得了警部先生的一點信任。不過也許隻是警部先生忙得不得了,一旦結案了,就沒閑功夫去追究細節。反正是怎麼樣都無所謂啦。

「公司」在白河庭園的這場混亂之後,被連根斬除,這次真的完全被催毀了。不過,大眾媒體

隻花了短短幾天大肆報導他們的作為,之後就失去興趣。豪放女小姐歎著氣說,就是因為這樣,同樣的事情才會再三發生。我覺得她說得一點也沒錯。

森田亞紀子沒有死,有時候我會這麼認為。走在路上,和化了濃妝、眼神飄忽的女孩擦身而過時,我都會看見亞紀子站在她們身後。

每當那時候,我都會用力拉住走在我身旁的工藤同學,緊緊握住她的手,力道大得讓她驚訝地抬頭望著我。

「怎麼了?」她問。

「沒什麼。」我回答。

森田亞紀子離我們越來越遠。跟著一些不知名的、服飾誇張的女孩子一起遠去。

我和島崎之間的關係,隻剩下那座牆——隻剩下他可能瞞著我什麼的懷疑,其他已一如往常。

可能是因為這樣吧,他不再不願意和工藤同學還有我三個人一起聊天,也不排斥再加上伊達組,五個人一起行動。

很平靜、很快樂。表麵上是如此。甚至太美好了。

我覺得很奇怪。開朗的島崎表現出來的模樣,仿佛連那件命案都忘得一幹二淨般,讓我老是覺得背後似乎還有些什麼。

不能這樣下去。在不成眠的夜裏,我獨自想著。如果有這道牆,我就無法活得舒坦。如果不破壞這道牆,我就無法前進。為什麼島崎要築起這道牆?他是為了保護誰,或者是要讓誰逃跑才這麼做的?我無論如何都想知道。島崎這麼做的原因,我不能不知道。

真的,或許,這是我和島崎認識以來,第一次平靜地,卻是認真地對他動怒。

所有的關鍵。都在那位耳洞女孩身上。島崎和她是怎麼認識的呢?

他們兩個之間有什麼樣的關聯呢?我認為,對我而言,最大的工程可能就是找出這個關聯。

我和島崎認識很久了,也對彼此的生活形態了如指掌。的確,隻要有需要,島崎就能對我有所隱瞞。但是,那是指可以把東西藏在心裏的箱子裏,卻無法將箱子本身隱藏起來。

如果島崎在我不知道的情況結交朋友,那會是在哪裏?我想來想去,結果隻找到唯一的一個可能——將棋社。

最可疑的就是這個春天的友誼錦標賽。島崎說耳洞女孩是「別的學校的」,而友誼錦標賽會有其他學校的同學來參加。我想到一個好主意。

現在正值期末考結束,後半學年度的友誼錦標賽展開的時期。這次,我們足球社的友誼賽和將棋社的友誼對局也撞期了,我沒辦法去看島崎下棋。

工藤同學來看我的比賽。

雖說是比賽,但其實我是板凳球員,頂多也隻能為大聲學長加油、幫學長們做做暖身運動而已。但是在球門後以白線劃出來的臨時觀眾席中,看到圍著白圍巾的工藤同學時,我還是很高興。

她向我揮手。我假裝要抓頭,也偷偷地向她揮手。能夠在板凳上大方地回應女朋友的加油的,

隻有三年級的學長,而且一定要是正規選手才可以。隨便混也可以升上三年級,但是要成為正規選手可沒那麼容易。

我跟工藤同學約好要一起回家,所以比賽結束、整理完畢之後,我便來到學校正門大廳。工藤同學靠在我們班上的鞋櫃旁等我。這時候,伊達同學和橋口從走廊的另一端小跑步過來。伊達同學身上還穿著體育服和籃球鞋。

「啊啊,找到了找到了!」一看到我們,伊達同學就出聲招呼。「找你們好久了。你們要不要一起到第二視聽教室去?」

第三視聽教室,那裏是將棋社社團活動使用的教室。

「幹嘛?島崎又贏了嗎?」

「當然啊。不過才不止這樣呢。」橋口與有榮焉似地起胸膛說:「他要舉行觀摩賽,一對五!」

工藤同學歪著頭。我說:「就是一個人跟五個人下的棋局。島崎要一個人跟五個對手下棋。」

「剛剛才開始而已,這可是很難得一見的哦。走啦!」

伊達組熱烈地邀約,但是我看了看工藤同學,她眨了眨眼,對我微笑,所以我笑著搖搖頭。

「不好意思,我們……」

伊達同學露出有一點掃興的表情,然後笑了出來。

「是嗎?那好吧,我就放過你們。小久,拜拜!」

「真是重色輕友啊。」橋口也笑著說。

我和工藤同學並肩走出校門。走在葉子落光的行道樹旁,她吐了吐舌頭。

「我們真是不合群。」

「島崎不會生氣的。」

工藤同學會不會想起了上次去看春季友誼錦標賽的事呢?我想著,看著她的側臉.她白白的臉頰在寒氣之中泛紅,麵帶笑容地轉向我。「我不討厭將棋,也覺得好像很有趣,不過實在太難了,看不懂。」

「足球的規則就很簡單,隻有十七條而已。」

工藤同學哈哈地笑了。

春季錦標賽的時候,她和島崎正在交往,不,就快交往的事,時效已經過了。這種輕鬆愉快的自信,已逐漸在我內心滋長。我們之間,已經沒有任何問題了。

正因為這樣,島崎對我有所隱瞞的疑惑便越來越擴大。和工藤同學踩著枯葉走在一起,享受著每一個瞬間時,我的腦袋依然有一部分思考著這件事。

一放寒假,我便立刻將計劃付諸實行。我算準了島崎不在的時候,拜托將棋社的朋友讓我看看過去的紀錄。這是件小事。

對局的紀錄和紀念照,按年份收在漂亮的相本裏加以保管。「你要看的不是這次錦標賽的紀錄吧?春季的就可以了吧?」

「嗯,對啊。」

我翻動相簿的手,有點發抖。手心冒著汗。

然後,找到了。上次友誼錦標賽結束之後,所有人一起拍的紀念照裏,出現了工藤同學。她就站在抱著綁了新緞帶的優勝獎杯的島崎後麵。

而,工藤同學旁邊的旁邊,出現了耳洞女孩的笑容。

她的臉蛋,那張照片,我有印象。

盡管我不敢相信,盡管我不願意相信。

這就是那張傳單上刊登的照片。跟工藤同學一起,印在「公司」手下的電話交友中心的傳單上。未經她們的同意,便將她們當作「商品」。

上一次友誼錦標賽的交流學校,是本地的公立第四中學。

我指著耳洞女孩,問她叫什麼名字。我朋友查看參加者名單告訴我:

「她叫葛西桂子。按紀錄上寫的,第一回合就輸了。不過,這樣看還真可愛。」

「她有沒有穿耳洞?」

朋友把臉湊近照片。「耳朵上好像有戴東西。」

「你不記得?」

我朋友笑著歪著頭,說:「我記得不是很清楚。而且四中在我們這裏是最亂的學校,很有名呢,你不知道嗎?」

「他們的足球社好像還好。」

「這樣啊。聽說他們學校不良少年很多,不曉得是不是因為這樣,校規不是普通的嚴,體罰也很重,好像經常出現問題。老實說,那次錦標賽時,我們也有點怕怕的。後來才聽說,原來四中將棋社的顧問老師是很熱心的人,特地把其他社團不肯收的問題學生集合起來,教他們下將棋。你看,裏麵不是有染頭發的人嗎?女生穿耳洞的,在四中也不算稀奇。」

這跟島崎說的耳洞女孩相符合。很亂的學校,有問題的學校。

「這張照片,會發給每個人嗎?」

我忍住幾近發抖的聲音,問我朋友。他立刻回答:

「凡是參加的人都會發啊。」

「有留名字和住址嗎?」

他笑了。「名字看參加者名單就知道了,不過不需要住址,寄到學校就好了。」

說的也是……我心想。隻要知道學校和名字,就綽綽有餘了。

原來是這麼一回事嗎?所以島崎才會露出那種表情嗎?

友誼錦標賽拍的照片,是誰拿給森田亞紀子的?

誰有必要這麼做?

那天晚上,我打電話給島崎,因為我沒有勇氣去見他。我覺得,如果我沒有看到他,也許就敢開口。

「我想跟葛西桂子同學聯絡。」

我劈頭就這麼說。島崎沒說話。過了一會兒,才小聲地問。

「你要跟她說什麼?」

「我看到友誼錦標賽的照片了。」

又停了數秒。

「所以?」所以?所以怎樣你真的要我說出來嗎?!我控製住想大吼的自己,說:

「那就是那張傳單上的照片。照片不可能是她自己交給森田亞紀子的,是別人給的。我想知道那個人為什麼要這麼做,我想知道事實。」

島崎沒說話。電視遊樂器的聲音從他背後傳過來。

「知道事實以後你要怎麼做?」島崎問。

「我哪知道啊!但是,我非知道不可。我不能不知道。」

像歎氣似的,島崎沙啞地說:「沒有什麼你非知道不可的事。沒有什麼你不能不知道的事。」

怎麼啦?誰打來的?電話裏傳來島崎伯母的聲音。

「你早就知道了吧?」我說,「你知道,卻一直沒說。」

看到傳單上耳洞女孩的大頭照,那一瞬間,島崎應該就已經明白一切了:能夠把那張照片交給森田亞紀子的,隻有一個人。

所以那時候,他才會震驚得全身都僵了。仔細想想,島崎就是從那個時候開始變得怪怪的。

然後一直對我隱瞞真相,直到現在。他在我的麵前豎起一道牆,不正視我的眼睛。

「我不希望你對我有所隱瞞。我死都不要你說,你是為了我好才這麼做的。」

對於我的話,島崎沉默以對。

「如果你以為能夠瞞到底,那就錯了。我並沒有那麼笨,你不要小看我。」

島崎沒有回答。

「你說話啊!」

島崎總算開口了,但是聽不清楚。

「我聽不清楚。」

於是,島崎輕聲笑了。那種感覺就像——除了笑之外他也無能為力,所以隻好笑了。

「我沒有小看你。」

我緊緊握住聽筒,覺得自己好像用力掐住島崎的脖子。

「騙人。」

「我沒騙你。我隻是很猶豫。」

「很猶豫?」

「嗯。我不知道是要演一些不入流的戲來打馬虎眼,還是幹脆向你低頭,求你不要再對那件命案、對耳洞女孩繼續追問下去。可是,我也想到,不管怎麼做,到最後結果都一樣。所以我一直猶豫不決。我也……」

聲音變得有點小。

「我也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這是島崎嗎?他會猶豫?他會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

「現在會太遲嗎?」島崎的口氣好像在征求我的意見似的,慢慢地說,「我現在求你,已經太遲了嗎?如果我請你不要去打擾葛西桂子的話。」

聲音越來越小了。我這才發現,原來我拿著聽筒的手垂下來了。

「太遲了吧。」島崎說,「抱歉,對不起。」

我好想哭。因為島崎的聲音、口氣,實在傷得太重了,他已經筋疲力盡了。在漫長的沉默中,電話線裏刮起了寒風。喂喂?喂喂?有人在嗎?

我閉上眼睛。

「讓我見葛西桂子。」

然後,在島崎開口之前,在他以那種我以前從來沒聽過的虛弱聲音跟我說話之前,我急忙把話接下去。否則,我一定會失去勇氣。

「我不是要去質問她。我隻是……想知道,工藤同學的事。」

因為……

「因為把葛西桂子的照片交給森田亞紀子的,就是工藤同學,對不對?我說的沒錯吧?」

緩緩地,像是放下重擔一樣,島崎回答了。「是的,沒錯。」

我的眼睛,看見島崎卸下重擔的背上,留下了無數的傷痕。

那份重擔,這次換我來挑。

「你不能裝作不知道嗎?」島崎在遙遠的另一端問。

我麵對著兩條叉路。但是,該走的路實在太明顯了。這件事,島崎也應該心知肚明。

「不能。」我回答。

島崎停了一下,然後才說。

「你不能想想工藤同學的心情嗎?」

「我考慮看看。但是,那是等我知道全部事實以後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