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章(3 / 3)

希蹤這才想起來馭鷹說過,他不僅是戰地記者,也是災難記者。他的攝像機記錄下人類最殘酷的鏡頭,最脆弱的心靈,最感動的畫麵。他是翱翔在天空中的鷹,孤獨地眺望人的心。

眼見著他這就要離開,希蹤穿著睡衣送他到門口。空曠的場地上早已停著一架直升機,艙門的旁邊站著一男一女兩個洋鬼子。那是希蹤第一次見到阿曼和尋尋,隻有瞬間那一眼。

“快點回去睡覺吧!晚上屋外很涼。”馭鷹拍拍她的肩膀,沒有更多的語言。

那一瞬間出於人類的本能吧!希蹤踮起腳尖抱住了他寬厚的身體,“保重你自己,我等你回來。”

就是那句“我等你回來”——仿佛馭鷹三十一載的生命就為了聽到那句“我等你回來”。所有的心理防禦、情感抑製頃刻間灰飛煙滅,他反擁著她,再次吻上她的唇,激烈得如生命綻放的最華美的樂章。

“我走了。”

他轉身上了直升機,並沒有對她說那句她想聽到的“我一定會回來”。身為災難記者、戰地記者,他太清楚這份工作的危險性。能回來是奇跡,回不來是這份職業的終極目標。

他一定會回來——希蹤的心底充滿著強烈的信念,從那一夜起她一直坐在電視機前,看著所有跟海島大地震有關的報道。隱隱約約中,她期盼著,期盼著鏡頭切換的一瞬間能讓她看見那雙銀藍色的眼睛。

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她究竟是在做些什麼,馭鷹明明隻是她的采訪對象,一個耍花腔的洋鬼子,她沒理由要對他投注那麼多的關切。既然他已經離開這個家,她根本就不該留下來,大可以回到她租的小屋繼續每天的平凡生活。

即便他真的……真的在災難中喪……喪……

她思考不了,隻要牽涉到他可能回不來的意念,她全都思考不了。獨自待在這間過於空曠的別墅中,希蹤這才發現,對這裏她沒有絲毫的陌生。仿佛這裏就是她的家,一直都是,它早已用家的身份印在她的心底。

就像他,從第一眼見到那雙銀藍色的眼睛,從她為他取名“馭鷹”,從她決定搬來進入他的平凡生活。她就已經愛上了他,他們像是相識多年的朋友,在危機的瞬間,愛因生命的本能,拋開所有的懷疑、矜持、膽怯、猶豫,驀然盛開。

希蹤窩在沙發裏一遍又一遍地告訴自己:等他回來,等他回來我一定要告訴他,我愛他,我要和他在一起,不管他是不是國際知名的戰地記者。我隻是愛上了他,那個被我叫做“馭鷹”的洋鬼子。從那一天起,希蹤學會了等待。在世間最殘酷的擔心中與時間比賽煎熬的程度,這在之後與馭鷹相處的兩年中一直是她最大的折磨。

如馭鷹所說的那樣,他到達海島後真的給她打了電話。可是,要麼因為信號不夠強,聲音聽著總是惱人心緒的疙疙瘩瘩;要麼因為突然有工作要做,他說不到幾句就掛斷了手機;要麼就是根本打不通。

可即使這樣,希蹤仍然會在接到他的電話以後傻乎乎地笑上兩個多小時,隻因為他的電話透露著他依然平安的消息。對於災難邊緣的人來說,所愛的人在風暴中心平靜地微笑著,就是他們最好的禮物。

十一天以後,希蹤接到了馭鷹打來的第七個電話,也是最清楚的一通電話。

“你好嗎?那邊現在怎麼樣?”

“正在逐漸恢複正常。”

他的聲音聽起來很疲倦,可想而知這十一天裏,他幾乎從未睡好。“你什麼時候回來?”

“你想我?”他笑,聲音中透著的還是洋鬼子耍花腔的輕浮樣。

希蹤借著他的口氣說道:“是呀!我是很想你,想著怎麼騙到你的采訪好跟主任交差,他快把我殺了。如果我死在他手上,那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不用你放過我,我現在就主動投案自首。”

門霍然拉開,門外的他倚著牆,銀藍色的眼微笑地守著滿臉吃驚的希蹤。“我回來了,我的東方小女朋友。”

“你……你……”他回來了,她經曆了十一天的煎熬,他真的回來了。

“你是想抱我,還是想吻我?悉聽尊便。”他用新學會的詞語,拿她這兒來賣弄。

希蹤猛撲上他的身,抱著他,吻了他,說愛他。

馭鷹很開心,像是早就知道她會做這一切。“小姐,我很想牽著你的手,帶你出去吃最浪漫的晚餐,然後在燭光下告訴你‘我也同樣愛你’。可是,我已經十一天沒有安穩睡一覺,我真的很累。可不可以給我一天假,將約會延遲到明天?”

“準假!”他的疲憊悉數寫在臉上,他不需要這麼趕著回來的,希蹤知道他也同樣期盼著見到她。“我去放洗澡水,你洗澡,然後睡覺。”

他看著她蹦蹦跳跳的背影,心中油然欣慰。三十一年來,他第一次找到了家,終於體會了什麼是“回家真好”。

馭鷹泡完澡放鬆疲憊的肌體準備回房休息,推開門卻發現希蹤正抱著枕頭橫躺在大床上。看見他,她連忙拍了拍床。

“快點過來睡啊!”

她在這兒,他還能睡得著嗎?“很晚了,你不回房睡嗎?”她是標準的早睡早起族,絕對不做夜貓子毀壞皮膚。

“我還不想睡,你趁臨睡前說一些這次拍攝中的故事給我聽,好不好?”

東方小女朋友開口要求,他沒道理拒絕。“好吧!等我說到快睡著了,你就要離開哦!”否則,他不敢保證今晚什麼事都不會發生。人從災難中重生,出於本能會尋找一種激情,證明自己依然活著,為生命的繁衍而燃燒。

希蹤還以為他是擔心自己會吵到他,連忙點頭如搗蒜。“說啦說啦!等你困了,我會離開的。”他用一隻手枕著頭,另一隻手撥弄著她的發,回味著這次災難中的重重曆險。許是真的累了,他很快就睡著了,在臨睡前他側眼瞄了瞄希蹤。不知道什麼時候,她早就靠在他的胸前夢到了周公。

他哪裏知道,每日活在提心吊膽中,她比他更難以成眠。

那天晚上的確如他所願什麼事也沒發生,可惜在半夢半醒的清晨,馭鷹的手碰到了希蹤細細的鎖骨……

從此,這場兩個人之間的戰爭再也分不清誰贏誰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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