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等了五年,魏斯炅終於回來了。
他看著這個眼裏心裏全是自己的女子,心中在外漂泊的酸楚全都被洗刷的一幹二淨。這樣的女子他如何能錯過。他用手輕輕的觸碰著她的臉龐,又不敢用力,怕自己手上的繭子刮痛了她。
她看著這個更加瘦弱的男人,五年的漂流終是讓他滄桑了。他的臉上還殘留著胡渣,卻更顯他的氣魄。她感受著他的手在自己的臉上流連。她聽到頭頂那個聲音響起。
“金花,你願意嫁給我嗎?雖然我給不了你錦衣玉食的生活,可是我一定會待你如初,此生不變。”
賽金花 抬頭看著魏斯炅,她的眼裏積滿了淚水。她等了這句話不知多少年。如今終於來了。她重重的點了頭。
緊擁在一起的身體昭示著這一段有光芒的感情終將開始。
民國七年6月20日,她用自己的真名“趙靈飛”和魏斯炅在上海新旅社舉行婚禮。婚禮主持人是大將軍李烈鈞。賽金花嫁人了,嫁的還是一個有學問的革命黨人。消息不翼而飛。
這次結合,她用了自己的真姓名,自我意識已然覺醒。這是她一生中最為重要的時刻,這一刻,她開始意識到自己作為女性的自豪和尊嚴,一種神聖而又幸福的感覺彌漫全身。
對於妓女來說,性不是隱私,愛才是隱私。妓女少有真愛,可一旦愛上了,就如火烈烈,成為貞女。貞不是性,而是心,每一位擁有愛情的妓女,心裏都有一方聖域,這聖域才是隱私。性是用來做交易的,而心則用來愛,因此,妓女的真愛多是“明心”,而非“見性”,她們不缺性交易、性生活,妓女之愛往往淡化性。惟有心心相印的愛,能生純粹之愛情,超越了性,升華為精神。在精神層麵上,維係生死,與愛人相依,因此她守望精神,尤甚於她的愛人。
一說起來愛人來,她總是滔滔不絕:“上午八點,我濃妝豔抹,披著潔白的文明紗,手捧一束紅玫瑰,裝飾著霓虹燈的彩花馬車把我送到上海新旅社大廳。軍樂隊奏樂,證婚人宣讀婚約。”
她說,我一生難忘兩個人:一是洪文卿,一是魏斯炅。洪狀元愛我年輕貌美,隻是救我出火坑,是恩情;魏先生愛我風塵知己,卻還我一個“人”的尊嚴,是真情。對比起來,魏比洪更多幾分情。
不久,他們回北平,住在櫻桃斜街。物是人非,她覺悟了:“庚子年國家遭難的時候,那些王孫貴族公台大人們躲到哪裏去了?他們用完了我就加倍地侮辱我,傷害我,要我老死在監獄裏,遮蓋他們的醜。”“我偏不死!押回原籍時是蘇三起解啊,我暗暗起誓,賽金花有命回鄉就有命回京,我還要回來的!”是的,她回來了,“紈絝王公皆豬狗”!
回來的不再是賽二爺,而是魏太太——“魏趙靈飛”。可命運是多麼的不可靠呀,當她再一次目睹愛人死去時,她大呼:天哪,我無路可走呀……魏斯炅暴病身亡。
他每日都會出現在自己的夢裏,她每天最期待的也是在夢中與愛人相會。她相信雖然他死了,可他們的愛情沒有死。他們的靈魂仍然在相愛。
賽金花就像一粒塵埃落定了,她搬到居仁裏,租了4間平房,以餘生為革命者守節。
她說:我雖已珠黃,但開妓院,樹豔幟,買幾個小姑娘,錢就來了……可我不能再走回頭路啊!錢一滾,人也滾,滾來滾去就下地獄了,我怎麼見魏先生?
她跟著洪狀元,錦衣玉食,做過公使夫人,卻像娜拉一樣,隻是個玩偶,從未獲得尊嚴;跟著魏斯炅,粗茶淡飯的過日子,卻有人的尊嚴。魏斯炅死了,她為革命者守節,不再出走,因為她有了人的尊嚴。她用自己的一生,來“學做一個人”,一旦修成正果,便為此貢獻餘生。對於這一風塵中的苦難靈魂的自我救贖,不乏肅然之人,正如有人說,女士,你看雲吧!
她救了整個國家卻比不過最後自己的救贖,她終是為了愛情守護著自己的尊嚴和自由。
賽金花,
未解滿州花,喚起魚龍戲。小腳青樓半夢中,四麵腥風唳。
蒼雁到南州,望盡燕山淚。一把鐮刀一斧頭,惟有樵人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