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聽到我牙齒咯咯的響動,我聽到心髒不安慌亂的跳動,我聽到血液流滾的聲音,我猛然伸手,將那扇門推開來,突然投過來的陽光刺痛了我的雙眼,我眯著眼睛,任由那眼淚順著眼角簌然而下,留下一路的冰涼水跡。
那迎麵撲來的藥草味,刺痛了我的鼻子,竄入我的肺腑,侵蝕了我的心。我赫然抬頭,目光落在那抹消瘦的身影上再也挪動不開去。
我虛軟的挪著步子,在那床邊終究雙腿發軟跪坐在了地上,我聽到膝蓋撞擊地麵發出的悶響,卻感覺不到疼痛。顫抖的手想要撫上那蒼白的麵龐,停在方寸處卻再也碰觸不上,終究收回了來。
目光,留戀在那張臉上,這是怎樣的一張臉呢。沒有絲毫的血色,依稀泛著青灰,蒼白的唇色,幹裂出的絲絲血痕,眼眶深深的凹陷下去,再也沒有往日的清俊神采。臉頰上、額頭上的傷痕已經結了暗紅色的痂,那蜿蜒的傷痕,自額角劃到臉頰,長長的,似是一條毒蟲撲在那蒼白的臉上,令人遍體生寒。
眼角下的青黑色痕跡依稀可辨,脖頸上的傷痕,高高的隆起,暗紅色的,宣誓著它曾經傷口時的恐怖。我伸手不覺觸上,指尖傳來的刺痛,錐子般釘在了心口,喘不過氣來。
“你怎麼來啦?!”
“我,我……”
看到敏英那愕然的神情我慌忙擦掉臉上的淚痕,我嗤笑自己如此慌張。對,那是因為我的心虛愧疚。
“你都知道了?本是怕你擔心,所以沒告訴你。如今哥哥現在很好,你放心好了。他剛剛喝過藥,現在早休息了,你若是沒事,早些回去吧。”
她徑直走進來,將一碗湯藥放在桌子上,對著窗外靜立不動,背影卻是冷清、疏遠。她是怨我的。
“哥哥哪裏傷的最重,現在真的沒關係了吧?”
我想去拉她的手,卻動彈不得。
“他右手……他好得不得了。你都為人妻了,就這麼大大咧咧的出現在一個男人的房間總歸不好,不要惹出閑話來,早點回去吧。”
“哥哥可是需要些什麼藥的?我派人送來!”
“不需要。將軍府裏還沒落魄到需要外人送藥的地步。你上次送的藥也就夠了,就不勞煩你了。你若是希望哥哥的傷早點好,就趁早回去,別在他心口窩上撒鹽!”
“敏英,我——”我是外人了嗎。
“彩雲,送客!”
“敏敏……”
“給我出來!”我就這麼踉踉蹌蹌被她拉出了屋子,手腕傳來的鈍痛令我恍惚,她該多麼的怨懟我。“盧萌婉,你跟景琛親親我我的時候,哥哥還在浴血奮戰,你們花前月下的時候,哥哥麵對的便是刀光劍影,伏屍百萬!這筆爛賬你要怎麼還!我終究不是大度的!看不得你們幸福美滿而我哥哥孤苦孑然,如今半死不活下不了床來!哥哥若是醒了,我便差人告訴你一聲。為了哥哥能早些健康,你還是不要再來了。”
“與她無關……”聲音沙啞,仿若來自幽深的溝壑山穀,攝住我的心魄抽離開去。
“哥哥!”
“哥……哥……”
那是來自靈魂最深處支離破碎般的呼喚,我僵直在那裏,一瞬不瞬的望著他,那單薄的身影緊緊依靠在門框上,似是要鑲嵌進去。一臂之遠,我感受不到他的呼吸,卻看得到他起伏不定的胸口,輕聲卻掩飾不了的悶沉的咳嗽。
他就在那裏,他就在那裏,我要過去,我要去攙扶他的,他就要倒了!他就要倒了啊!我對著自己呐喊千遍萬遍,身體就如同那僵硬的石頭,動也不動。
我看著他幹裂的唇艱難彎起微薄的弧,看到他眉眼間一如往昔的柔和與疼惜,看到那雙秋水如波的眼。
下一瞬,我看到他疲憊的閉上了眼,身子如陡峰轟然倒塌。腳下猛地動得,伸手將他護住,隨著他的身子,我徑直跪坐在冰涼的地板,隔著雪白的裏衣,我手掌觸碰到那瘦骨嶙峋的身體,我心裏的石頭猛然落地,卻又猛然落下,將我整顆心砸的血肉模糊。
那副身子虛弱的如同一張脆弱的紙,輕輕一攥便破碎開來。我小心的堅定的擁著他,聽到他虛弱的吐出的話,縈繞在我耳際,我仰起頭,緊閉的雙眼遮不住眼淚的湧流,順著眼角流過臉頰,滑進衣領,我怕,怕滴下的淚水刺痛了他未愈合的傷,他再經不起任何的傷痛了,他說——能活著見到我,真好。
哥哥,哥哥,哥哥!我要如何,我要如何才能救贖我滿心的愧疚,如何才能啊!
這一日,這一夜,我倔強又任性的顧不得一切的沒有回去,我要陪著他,看著他艱難吃下少得可憐的清粥,看著他喝下苦澀濃黑的湯藥,看著他胸膛輕輕的起伏,聽著他虛弱得似有似無的呼吸。
我很痛卻很安心——你還在便是最好,平安便好。*********************************************************************************************************************************
PS:其實崔敏皓這次挺慘的,走的時候沒有道別,回來了一身的傷,半死不活。萌婉要哭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