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終響時分(3 / 3)

那麼我呢?我的安排是什麼呢?

前往先驅,去充當一個試驗品,這是一條早有人告訴我的道路。

我已經沒有退縮的空間了,T先生早已將一切都安排好了,就算我想反悔,那麼就太對不起T先生為我所做的一切了。

排除掉T先生的存在,我也不得不前往先驅。

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暗血者總是無處可去,即使有著其他願意接納暗血者存在的地方,我還是會選擇先驅。

先驅相比起其他的地方,唯一的區別就是這裏是約翰希望我去的。

其實也不必這樣想,先驅和其他地方其實根本沒有區別,因為我對它們根本一無所知,在這樣的情況下,我看似有著很多選擇,其實根本沒有選擇。

就像鋼琴,各個音調的琴鍵有序的鋪陳在上麵,我可以選擇彈出任何一個音符,可是最終我卻不外乎隻能彈奏兩種琴鍵——黑鍵與白鍵。

我有選擇,也隻能選擇,所以我沒有選擇。

(為什麼我會這麼害怕未來呢?)

我無法得知這個問題的答案,但是我想,這大概可以歸咎於人類對未知的恐懼吧。

被胡思亂想折磨得疲憊不堪的我,最終睡著了。

……………

已經忘記這是第幾次做夢了,當我意識到自己在做夢的時候,似乎已經過去很久了。

約翰沒有死,他就坐在我的麵前,盯著我。

我深知那不是真正的約翰,因為真正的約翰,眼神不會像他那麼空洞無神。

“你是誰?”

我無法從夢中醒來,所以隻能為自己找點事情做。

“你是誰?”

假約翰學著我說話,以一種極其怪異的語音說著。

“……”

我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於是搖了搖頭。

令人吃驚的是,假約翰也跟著搖了搖頭。

我又嚐試了幾個動作,發現對方隻會一根筋的跟著我做這些動作。

假約翰就像一個牽線木偶,而我就是那個木偶的操縱者,我做什麼,假約翰也一定會跟著做什麼,隻不過是以極其變扭的方式。

我突然意識到,對方就像一位年幼的孩子,牙牙學語正是這些奇怪口音的表現。

(他在學習……)

意識到這一點的我感到吃驚,但是又想到這是個夢,便釋然了。

(無論你做什麼,這隻是一個夢,當我醒後,你也會不複存在。)

我在心裏對著假約翰說著。

現在的我已經不敢在說什麼了,生怕引起假約翰那怪異口音的出現,我的耳朵受不了這樣的折磨。

“為,什,麼,不,說,話。”

假約翰突然開口說了一句,雖然語速緩慢,一一字一頓,但是這是他第一次自主的行動。

我已經無法再忽視他了,他的行為已經讓我感到了驚恐。

假約翰睜大了雙眼。

(他在學我的表情。)

我無法再改變什麼,隻能被動的接受這個事實,即假約翰的存在。

(還好這隻是一場夢。)

驚恐的我慶幸著。

我開始仔細觀察對方,試圖找出一些不同地方,一些能讓我明白到底發生什麼的原因。

即使這是一場夢,那麼它也一定是有規律的。

就像麵前的人不是其他人,而是約翰,這是因為我一直在想念他,所以他才會出現在我的夢裏。

那麼這些古怪的舉動,又是因何而來呢?

“你,好,陳。”

假約翰又說話了,這一次,他用了十分標準的發音。

那是一幕極其怪異的場景,一個身著黑色教服的老年神父與另一個身著黑色喪服的孩子同樣盤腿坐在地上,時而以同樣的話交談著,時而以同樣怪異的舉動比劃著。

就像是引人發笑的滑稽戲劇。

“你到底是什麼?”

我無法用視覺從對方的身上找到答案,假約翰除了他不是約翰這一點之外,所有的一切幾乎和死前的約翰一樣,同樣的服飾,同樣的發型……

“你,到,底,是,什,麼?”

假約翰又開始了牙牙學語。

不過這一次,他已經學的有模有樣了,除了語速之外,發音和語氣完全一樣。

他已經不在是個牽線木偶,而是一麵活生生的鏡子了。

我所做的一切,都被他以另一種形式映射在我的麵前。

“這隻是一場夢,隨便你做什麼。”

我平靜的看著假約翰。

“這隻是一場夢,隨便你做什麼。”

難以置信!

僅僅交談了幾句話,假約翰已經能夠完全將我的話複述一遍了。

現在的他,如同我看著他一樣,他也平靜的看著我。

(如果這不是裝的話,如果這不是夢的話,我一定會瘋的。)

我很確定的給自己下了一個定論。

“約翰,是你嗎?”

我起了僥幸的心情,似乎以為對方是約翰假裝和我玩的。

“約翰,是你嗎?“

與預料之中的一樣,假約翰的的確確是假的,他還是在複述我的話。

我歎了口氣,假約翰也跟著我歎了口氣。

“聽著,不論你是誰,或者說,是什麼東西,但是我不允許你以約翰的麵孔出現在我麵前。約翰不是你這樣的東西能夠玷汙的,你不配擁有他的相貌,聽明白了嗎?”

我一口氣說了一大堆。

“我明白了。”

假約翰回答了我。

沒有等我從因為他的回答而感受到的震驚中回過神來,假約翰做了一件令我這輩子都無法忘懷的事。

假約翰的臉開始腐爛,確切的說是他整個頭顱都在腐爛,我甚至能聽到那些血肉掉在地麵的聲音……

“你這個瘋子!你在做什麼!”

我終於不再待在原地,而是上前抓住了對方的肩膀。

“你這個瘋子!你在做什麼!”

假約翰依靠著上下翻動著的骨骼,在沒有舌頭的情況下依舊發出了一模一樣的聲音。

對方的力量出奇的大,我無法撼動對方的身軀一分,他實在是太強壯了。

(約翰絕對不會這麼強壯。)

我又找到了一個對方不是約翰的證據。

(天啊,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就像個白癡,明明知道這是一場夢,可是卻控製不住自己去了解夢中的一切,並且還將夢與現實混為一談。

假約翰的頭顱在幾秒之內就腐爛完畢了,並沒有留給我太多的反應時間。

最後,假約翰變得除了頭部之外,身體都是完整的。

他的頭部隻剩下了一個光禿禿的頭骨,每一次他的發言對我來說都變成一次恐怖的視覺體驗。

我不知道他那連接骨骼和血肉的脖子部分到底神什麼樣的,因為那被黑色教服遮住了。

“你還好吧?”

我放開了假約翰的肩膀。

“你還好吧?”

森白的骨骼在沒有肌肉的情況下,有序的運動著,發出了聲響。

我已經對這一切見怪不怪了,即使再發生什麼,我也絕對不會再感到震驚了。

“不要再耍我了,你能聽得懂我的話,對嗎?你到底是什麼?”

我冷靜地對著一個不知名的事物攀談著。

但是這卻更凸顯了我的瘋狂,因為沒有一個冷靜的人會做這些瘋子才會做的事的。

“……”

就像我所期待的一樣,我得到了不一樣的回答——沉默。

假約翰沉默了,是他聽懂了我的話在思考,還是不願意回答我……

我不得而知。

“至少,告訴我你的名字吧。”

我伸出了自己的手。

“黎……”

頭骨搖晃了一下,換了一個姿勢,用著漆黑的眼眶看向了我。

“我的名字是陳,請多指教。“

不知為何,我的腦海中突然浮現出了一個「黎」字,另我瞬間就明白了對方說的名字到底是哪個字,而不是其他的同音字。

“請多指教。“

黎同樣伸出了手和我握住,那是一隻有血有肉的手,不像他的頭一樣隻剩下了一整塊骨頭。

我還注意到我們握手處的下方那些本該存在的,從黎臉上掉下來的血肉,竟然消失了……

沒有等我去解決這個疑問,我和黎握住的手上突然傳來了一陣痛感。

接著,我就醒來了……

(該死的!)

我剛剛弄清楚發生了什麼,結果卻變成了這樣。

(不過還好,僅僅是一場夢而已……)

我躺在床上翻來覆去。

(就算我失去了剛認識的一位名字叫做「黎」的朋友,也沒有什麼大不了的……)

我就像一條臭蟲,滾進了被子之中,逃避著這些無法令人開心的消息。

…………

三天後,我登上了一輛列車。

與我同行的還有T先生,至於露娜,早就被T先生送往先驅了。

我向T先生打聽過露娜的安排,她將作為一個正常人在先驅生活下去,而不是像我一樣以一個實驗品苟延殘喘著。

“不要那麼想嘛,陳。你會得到價值與你付出代價相等的東西的,但是不是現在。當然,你想要退出也可以……”

“夠了,這是我自己的決定。我已經決定好去先驅了,所以你不用再說什麼了。相信我,好嗎?”

我曾經動搖過,但是我卻不希望自己在下了決定後還動搖,我的所作所為所應該負擔的責任,我都有所覺悟。

「無論在任何時候,請別放棄。」——約翰。

我不應該放棄,就算是為了約翰。

前方的道路是未知的,我所能做的也是未知的,麵對未來的恐懼,我不能放棄,也無法放棄。

(我還想活下去,活得更好一點。)

這是我對自己今後的目標,但願我能夠完成它。

“好吧,讓我們好好享受這段路程吧,那將會是一段很長的路途。”

列車的窗外,兩側的風景開始緩緩的向後倒退,最終變得越來越快,也變得更加的模糊不清……

—————

第一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