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華,你這是在做什麼?”內殿的竹簾被狠狠地摔上,銀紅色身影疾步而來,唐侯淩厲的眼勢一掃,殿中頓時鴉雀無聲。“你非要逆了孤的意願才開心是嗎?”他厲聲一喝,隻這一瞬,卿顏感覺周身的空氣都粘滯起來,讓人大氣不敢出一個。
楚靈並著一眾侍女默默退下,殿內竟然詭異得隻剩下卿顏他們三人。
“臣妾不能眼睜睜看著主上你沉溺過去,為了一個容貌相似的人失了明君的判斷!”
蘿月夫人跪倒在地義正言辭地回答唐侯的問話,卿顏一時語塞。以前雖在夕顏殿侍奉過月華一段時間,但是從沒看過月華與唐侯爭執過,論這架勢,隻怕蘿月夫人剛才就是插了她一刀也依舊能這般凜然。
“放肆!孤看你才是為一介螻蟻失了賢德,失了品行!”唐侯這等聲色俱厲的模樣也著實少見,卿顏想起他先前在夕顏殿同月華說笑時,都是一副親切隨和的樣子。這二人,到底……不過月華不愧為唐國最為驍勇的商家人,哪怕唐侯都怒成這般也依舊不肯讓步:“臣妾沒有!臣妾知道她還活著。華池失守那天,臣妾看到她被人帶走了……”
“孤覺得近日夕顏殿的火燒得太旺,讓月華你想去青門殿涼快涼快了!”
“為何不信我?!”月華抬首,卿顏看見她媚豔的眸中蓄著晶亮晶亮的淚水,“主上是不信我,還是不信你自己?!”看著這一幕的卿顏小心肝顫了顫,月華果然是個美人,這般摸樣讓人憐愛。頓頓,月華又說:“月華逆旨理應受罰,哪怕是青門殿月華也心甘情願。隻是月華懇求主上多愛惜自己,懇求主上能讓月華一起承擔,所以,所以月華的本心是想同主上……”
“月華”,他冷靜下來的聲音別有磁性,“恣意揣測孤的意願,足夠將你發入青門殿了!”
或許這便是世人口中最受唐侯寵愛的蘿月夫人,四年的相伴,他最後也隻是為了這樣一個無足輕重的理由,斷了她的退路。打入青門殿,對月華這樣的女子來說,大概是最重的懲罰了吧。月華不像其他女子那般哭得歇斯底裏,隻是她的淚水越發不能抑製地從指縫間湧出,如醇酒般滴落在地。
“來人,將蘿月夫人即刻貶入青門殿。”
卿顏未曾想過,有一天能從月華的話裏觸到自己的心事,聽到唐侯的話,她有些恍惚。
妄圖站在一個人的身邊,妄圖被一個人接納……這想法,這願望,讓卿顏覺得好笑,亦覺得悲傷。自己也曾渴望著有一天能與那人比肩同行,但是看到他拚盡了一切守在她的身邊,看到他即便守侯的盡頭隻是長夜孤獨和昔日回憶,可他卻甘之如飴!她卻步,她停在原地,她不願介入,自此毀了他自己的心。
那如飄渺的鏡花水月般吸引著她的他,那如神祇一般降臨在她身邊的他,對他的任何要求她從來都隻是說“好”,隻會說“好”。
【阿璃說:“顏顏,保重!”】
那是一去再難回頭的語氣。
燭火微搖,殿內不知何時隻剩下唐侯與自己兩人,回過神的卿顏暗暗吞下一口唾沫,尋思自己該不該就當這些從沒發生過,然後將被子一裹睡覺。然而,唐侯的眼神太過熾烈,讓她根本無視不了,於是卿顏硬著頭皮抬起了臉。忽的有種錯覺,好像回到了她剛醒時的樣子,映入她眸中的他俊逸的臉,又是四目相對這種避無可避的狀況。
細看他的模樣,其實與阿璃有三分的相似。方才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卿顏她似乎看到唐侯在說“青門殿”時看了她一眼。
“看夠了?”殿內的燭火被人挑亮,卿顏看見他神色不豫地走近她兩步,她一時警覺,空氣中立刻彌漫著劍拔弩張的氣息。“連你也要做出與孤為敵的樣子嗎?”他停步,有些怏怏地問。聞言卿顏心裏一驚,與他為敵?他們原本就是敵人好吧,雖說她隻是來偷玉筓,並非要殺他。“我又不想看,是你們自己在那爭得甚歡!”卿顏說。
萬萬沒想到唐侯竟順著床沿坐下,而後解開進殿就一直未脫的大氅。見狀卿顏心裏一怵,警覺得向後退了退。這、這是什麼情況,分明先前還恨恨地對她說什麼“你不是她!”一副“你給我好自為之”的樣子拂袖而去,現在這樣毫無理由地用語氣和動作拉近距離……危險!卿顏瞳孔一緊,幾乎下意識地攥緊錦被。
“你在怕什麼?小凡!”他說。
怎麼會這麼快,他怎麼可能這麼快就查出來了。不待卿顏有所反應,唐侯他接著說:“你在青門殿掃地的時候,用得便是這個名字吧。”幾乎同時,唐侯眼疾手快抓住了她後縮的腳,“刺啦”一聲,小腿上的布料被他扯破。感到莫名其妙的卿顏本想就勢踹他一腳以便掙脫,可惜他速度極快地輕給她一掌,她一下子失了平衡向後摔下,結果又扯了肩上的傷。片刻他鬆手起身,眸光淬了細小的光:“果然,那夜在溫泉裏的人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