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可英可華(1 / 2)

天下——僅僅是中華皇帝治下的那個天下——很少有人不知道最漂亮的兩個地方一個叫蘇州、一個叫杭州,而去杭州的人、沒有幾個不會去看看千年洗腳水——西子湖的。

桑瑪下船的時候是女裝,不過到得西湖邊的時候是破舊男大棉襖。

這一路上車船步交替、男女裝混用,愣是走了十幾天:可不是她要防誰,純粹是職業使然,保命的本能作祟!

當然她已經無數次確定無人跟蹤,心下既釋然也淒然:沒有人會惦記啊!這也是,年家的地位節節上升,其他幾名旗下門人的品級也是差不多每兩年就有一回升遷。要說沒有任人唯親這回事,那是天大的笑話:京裏的人哪個不是死命地將親信往要害的或是肥缺的職位派?真要靠一己之力去爭取,說不定哪個大老爺一句話,又被有門路的給頂到八百裏以外去了。古今中外,很多事情確實沒有變過。

到斷橋附近的時候已是午後。

天陰沉沉的,在她吃了兩個豆沙包、一碗桂花蓮子糖藕粉之後,空中開始飄起雪花,而且越下越大。

這是杭州入冬的第一場雪。

有胡琴聲!

真是久違了!

桑瑪又驚又喜地拎起家當往琴聲傳來的地方走去。

雪漸漸變成了鵝毛大雪,可雪花中徑自拉著胡琴的老頭還是尤自不為所動地坐在大石塊上。

似乎自認為有點學問和地位的人都不肯穿短衫,即使那件長袍髒舊得看不出原色和原樣來,他仍然固執地維護著僅有的自尊心,不說好聽、也不搞什麼噱頭,冷冷淡淡地拉著一首又一首的曲子——而且很不好聽。

桑瑪對音樂不是特別有天分,事實上她必須一遍又一遍地聽、練,才能勉強不會走調。不過胡琴卻是她唯一拿手的的樂器,且可以將其他的樂器上演奏的都拿到琴弓弦上來。

這老頭拉的曲子,原譜應該是古琴曲,而且是屬於那種陽春白雪類的琴曲,難怪他麵前的破碗裏隻三枚小錢,還得走到離西湖比較遠、價錢比較便宜的地方才能買到一個能填肚子的大餅。

這有名的地方,東西越是貴得沒道理。

她也坐下,順手就操過老頭手裏的琴,惹來他的驚愕瞪視。

記憶中的那首熟爛於胸的“隨心曲”就這樣流淌在雪花飄飛的西湖邊上。

賣藝的盲眼老頭在年關前的大雪夜裏淒淒然地拉著舊二胡,他破衣爛衫的妻子則拿著他的拐杖,跟著……

身邊隱約傳來輕微的哽咽聲,視而不見。

還有就是藝者病中望著月夜,心中無限悲涼時所作的“月夜”。不久這月就要升起,而幾個時辰之後又會東沉,所有的人間喜怒哀樂又重新攤在陽光下、無所遁形……

碗裏不停地有金屬落擲之聲,充耳不聞。

……

她知道,自己是用了感情進去,才能去感動旁的聽客。不過現在這時分,她不想去注意其他人的感覺,隻一徑地沉浸於樂曲中,將腦海裏所有感動人的曲子都挖出來。

天色暗得很早。

“兄弟,去喝杯老酒、暖暖身子吧?”

灰山羊胡的老頭幫她拍去肩上、包頭巾上的積雪。

艱難地站起,原來她的腿腳都已凍得僵硬不堪。江南的冬天果然難熬啊!看一眼破碗裏頭和邊上的大把製錢,她笑出來。

“老先生,曲子是我拉的,可這琴是你的,咱們一人一半如何?”

老頭有些遲疑。他看得出對方還不至於落魄到賣藝乞討的地步,這是憐憫呢,還是樂者喜歡賣弄的天性呢?

“走吧!這天下雪的時候還好,明天融雪的時候可冷得夠結棍[厲害]!”桑瑪到了南方,自然而然地將京師口音慢慢加以改變,居然能讓人一時間猜不出她的來處。“嗬嗬……我提議哪,來個三兩白酒、兩碗陽春麵、四個白麵饅頭,來個杭州‘三白’,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