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章 異殺(1 / 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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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出生在一個警察世家。父親是一名在職老刑警,祖父是新中國成立後的第一批警察。再往上推,我的曾祖父嶽子琦,在全國解放以前,也曾做過民國政府的警探。可是到了我這一代,卻抓起筆杆子,當了一名職業記者。

今年清明節,我回鄉掃墓,期間在位於繡林山下的祖屋住了一晚。祖屋是一幢標準的三進三出的四合院,屋外粉牆黛瓦,屋內青磚鋪地,院中有水池花木,在舊時來說,應該稱得上是一座豪宅大院了。

祖父從公安戰線退休後,一直住在祖屋裏。那天晚上,我跟祖父閑聊時,他忽然從一個古舊的木箱裏翻出一個泛黃的筆記本,說是曾祖父留下來的,讓我看看還有沒有什麼用處。

我翻開筆記本一看,裏麵用毛筆寫滿了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仔細讀了兩頁,原來是曾祖父早年記下的探案筆記。

作為一名法製記者,我如獲致寶,把這個舊筆記本帶回家,花了一個星期時間,從頭到尾看了一遍,發現其中記載的,都是曾祖父當年經辦的一些較為離奇的案件。當然,有許多案件,當時看來覺得不可思議,但在幾十年後的今天看來,卻已不足為奇。而有幾樁奇詭的案件,即便在今天看來,也頗讓人驚異,現將舊筆記本中記錄的“項鏈殺人案”(《異殺》)、“恒生紗廠兄弟血案”(《驚魂殺局》)和曾祖父受傷眼盲之後偵破的“周扒皮奇案”(《瞎子神探》)三則案件整理之後,記錄於此,以饗讀者。

第一件“項鏈殺人案”,不但案情奇詭曲折,而且案子牽涉到曾祖父的嶽父嶽母一家,最重要的是,我覺得曾祖父最後結案,似乎略嫌倉促,而且其中的推理破案過程,也似頗有值得商榷之處。故此將曾祖父記錄此案的原文照錄如下,請讀者諸君一同做個見證。

1

民國23年10月的一個禮拜天,我公休在家。妻子小園一大早就回了娘家,中午歸來時,告訴我說她父親病了,囑我抽空過去探望一下。下午,我就采購了些水果,坐著一輛黃包車,來到了嶽父家。

嶽父姓任,名叫任重遠,現已年近半百,名下有三間米鋪兩間綢緞莊和一間當鋪,以身價而論,在這繡林城裏,也算是屈指可數的富紳了。嶽父家住在風景優美的繡林山下,是一幢三進三出的大宅子,跟我的住處隔著三四條街巷,並不算太遠,但因著我是警察局的一名偵探,平時忙於公務,除了過年過節,倒是很少到嶽家來。

見到躺在病床上的嶽父,我不禁大吃一驚。數月未見,原本白白胖胖的他,竟然消瘦得連顴骨都突顯出來,頭發胡子全白了,好像一下子蒼老了十幾歲似的。我忙問嶽母,嶽父生的什麼病?找醫生瞧過沒有?怎麼會病成這樣?

我的這位嶽母姓蘇,名叫蘇書倩,是嶽父的續弦,隻有三十多歲年紀,因為保養得好,又會打扮自己,看起來皮膚白皙,穿著時髦,越發顯得年輕,與病床上老態畢現的嶽父,更是形成鮮明對比。嶽母表情憂鬱地告訴我說:“也不知為什麼,這個把月來,老爺像丟了魂似的,一直心緒不寧,吃不好睡不香,晚上老做噩夢。他都這把年紀了,經不住折騰,就病倒了,已經請了好幾位郎中來看,就是瞧不出病因。”

我倆正站在病床前說話,冷不防昏睡中的嶽父忽然一把抓住我的手腕,厲聲驚叫:“啊,有鬼,有鬼,別殺我,別殺我……”我嚇了一跳,扭頭一看,隻見嶽父躺在床上,雙目緊閉,臉色蒼白,表情驚恐,冷汗涔涔而下,像是正在做著噩夢。嶽母急忙上前,輕聲將他喚醒。

嶽父喘了口氣,無神地睜開雙眼,一見到我,就像遇見救星似的,把我的手抓得更緊,連聲說:“賢婿,吾命危矣,你可要救我……”待瞧見嶽母在旁,卻又忽然止住話頭,似乎有什麼話,不便當著她的麵講。

嶽母見狀,忙說:“我出去給老爺準備一點吃的。”便轉身走出了房間。

嶽父示意我關上房門,然後托著我的手臂,半坐半躺地靠在床頭,說:“子琦,有人想要向我索命,我命將休矣!你是個警察,可一定要救我!”

我不由吃了一驚,下意識地四下裏瞧瞧,說:“竟有這樣的事?哪裏有人要來索命?”

嶽父說:“是在我夢裏。”

我不由啞然失笑,說:“嶽丈,夢裏的事,怎能當真?”

嶽父搖搖頭說:“不,我有預感,肯定是真的,確實是有人想要害我性命。”

嶽父進而告訴我,說這一個多月來,他幾乎每天晚上都要做一個相同的噩夢。夢中有一個人,像幽靈似的突然向他飄近,伸出雙手,閃電般扼住他的咽喉。他拚命掙紮,卻像中了魔咒似的,手腳竟然不能動彈。對方手勁很大,像一把鐵鉗似的鉗住他的脖子,幾乎令他窒息……

我皺起眉頭問他有沒有看清對方的臉?

嶽父想了一下,說有一回他在掙紮中睜大眼睛,終於看清了那個人的臉。

我忙問:“那人是誰?你可認識他?”

嶽父虛弱地點點頭說:“我認識那個人,他姓張,叫張栓。”

2

十年前,在河南南陽,我的嶽父任重遠,交了一個朋友,名字叫做張栓。

張栓是個街頭賣藝的,靠在街邊圍個圈子,表演一些雜耍功夫,向路人討些賞錢過日子。他練過縮身術,最拿手的絕活是鑽桶。表演的時候,先拿出一個直徑不足三十厘米的木桶,坐在桶口,屁股先進去,接著把身體晃幾晃,隻聽周身骨節一陣叭叭作響,人就像壓緊的彈簧似的,突然間縮小了好幾圈,然後整個人縮成一小團,很順利地就從木桶中鑽了過來。

張栓租了一間民房,住在南陽郊區,家中隻有一個新婚妻子,並無別的親眷。他的妻子本是大戶人家的女兒,在城中女子中學念過書,後因家庭變故,父母雙亡,迫於生計,下嫁給了街頭藝人張栓。嶽父常去張栓家喝酒,漸漸便跟他這位年輕貌美的妻子也混熟了。

嶽父在大清朝曾中過舉人,頗有些學問。民國後,為生計所迫,仗著自己讀過幾本《黃帝宅經》《葬書》之類的書,就做起了風水先生,專門替人定穴立宅,堪輿相地。當時的嶽父,剛剛喪偶,帶著一雙十多歲的兒女相依度日。嶽父人至中年,成熟灑脫的氣質和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淵博學識,贏得了張栓妻子的好感。嶽父本是個風流人物,眉來眼去之下,兩人就背著張栓,做下了苟且之事。

有一天深夜,電閃雷鳴,風雨交加,嶽父從張栓家喝完酒回家,途中經過一片麥田時,忽然轟隆一聲巨響,一個暴雷在頭頂炸響,把嶽父嚇了一跳。然而就在雷聲響起的同時,他竟然隱隱感覺到腳下的土地在浮動,地底下似乎有轟隆隆的聲音與天上的雷聲相應。

他怔了一下,忽然意識到了什麼,將手裏的燈籠舉高一看,隻見自己所處的這片麥田,大約有十餘丈見方的一大塊,莊稼的長勢明顯沒有周邊田裏的好。順手掏出羅盤一測,發現自己立足之處,竟是一塊氣淩雲天的風水寶地。

麥田長勢不好,是因為地下夯土堅實,不利於作物生長;雷聲響過,腳下隱有回聲,說明地底空壙。憑著多年尋龍覓穴堪輿相地的經驗,嶽父知道,他立足的這塊麥田下,一定有一個古墓。

他在麥田中做了記號。第二天一早,風停雨住,他借來一把洛陽鏟,悄悄來到麥田中,找準位置,向下連掘數十下,果然挖出來一些熟土,土中還混雜著少許朱砂和木屑。由此看來,他昨晚的推測是完全正確的。再用洛陽鏟連續打點,最後基本確定了古墓的位置。從麵積上看,這應該是一個比較大型的古墓,裏麵的隨葬品一定不在少數。如果能成功盜掘此墓,那自己下半輩子就不用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