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驚鴻影(1 / 3)

這裏是燕支山北麓,蒼水之畔。飛天中文就來:www.gosky.net燕支山為界,以南為河西走廊,以北是漠北草原。茫茫蒼水從昆侖發源,從這裏流過,蜿蜒向東南流去。

燕支山北麓的山腳下,是一片荒原。天蒼蒼、野茫茫,風吹草低卻沒有牛羊,而是靜靜矗立的鐵騎軍隊在莽莽枯草間掩映乍現。

在大隊鐵騎的最前方,矗立一匹赤紅的戰馬,馬背上騎士同樣火紅的大氅在風中獵獵掀起,像莽莽荒原間一團驟起的火焰。在他兩側略後退的地方,是兩名與他一起策馬而立的騎士,一人皮甲胡服,一人卻是中州武士的打扮。

三匹駿馬靜靜地立在那裏,像是在等待著什麼。

“他會來麼?”

為首的騎士沉聲道:“會。”

“為什麼?”

“他是一個很清楚自己目標所在的人。”

“此話怎講?”

高大的男子沉默片刻,慢慢道:“他與我爭鋒河西,是為站穩腳跟;出兵伐梁,是為鞏固實力。此時,即使得到我漠北草原又有何用?此子之心,從來不在漠北,而在南向!”

中州武士默然無語,良久道:“王爺可引嬴懷璧為知己了。”

“不,”左賢王眼眸沉沉,夠了勾唇角:“我們隻是一類人。

晏仲玄低聲歎息:“我隻是不明白,這明明是萬無一失的必勝之局,已經到了最後。我們究竟是怎麼輸的?”亂世之局雲譎波詭,稍微棋差一招,便是全盤皆輸。隻是這一招,究竟是在哪裏?

“這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們敗了!”左賢王凝目遠眺,目光沉沉,讓人看不清他在想些什麼:“也許,這就是天意。”

天意!

左賢王身後,三千鐵騎在荒原上沉默地矗立,野風呼嘯,斜陽在他們身後畫出暗紅的背景。

晏仲玄突然低聲急促道:“來了!”

鐵蹄奔騰的聲音從遠處滾滾而來,越來越近,左賢王神色不動,執轡的手指慢慢收緊。

迎麵而來的大軍仿佛從地平麵上一躍而出,急速撲近,在距離胡騎十丈處押馬停下,兵陣精整、戰馬嘶鳴,踏起一片煙塵大作。長長的絲絛與戰旗淩空飛舞,虎賁大旗呼地舉了起來,上麵如蟠龍肆卷,大書一個赤字——嬴!

左側的胡服將軍驀地舉起大旗,蒼鷹的圖案迎風飛舞,打出緊急戒備的旗語,身後三千鐵騎立刻嚴陣以待。

“兩翼各有一千,中央輕騎重騎足有三千餘,”晏仲玄低聲道:“王爺,來人至少五千!”

那是一色精鋼鐵甲的虎賁衛重騎精銳,像黑色的颶風瞬間席卷了燕支山腳下的草原。那些武士全身罩在鋼甲之中,森林般的斬馬刀冷冷叢立。鐵騎奔騰停止後,他們就像幾千尊黑色的雕像般驟然靜默,不動如山,一股壓力像山一樣,從鐵甲軍團處無形地壓了過來。

天地間在強大的壓力下寂靜,晏仲玄也倏然心驚。

左賢王微眯起雙眼,沒有說話,對麵一道清朗的聲音突然破空傳來:“可是左賢王閣下?”

□的坐騎感受到了主人的情緒,突然低低咆哮。左賢王輕輕撫摸戰馬的脖頸,讓暴躁的野獸安靜下來,沉聲道:“可是河西王府公子懷璧?”

無論公子府與王府如何勢同水火,外交政令上依然從屬於王府轄下。

對麵的人一聲輕笑:“正是在下。”

左賢王眸中暗芒一閃而逝,沉聲道:“久等了!”

他一勒馬韁,駿馬長嘶,向前緩緩出列。對麵虎賁衛兩翼的騎射手策馬奔出,張弓引箭,形成兩扇雁翅大陣,角弓齊齊對準了左賢王的方向。而與此同時,胡騎三千武士迅然而動,同樣的射手飛奔出列,鐵弓針鋒相對,對準了虎賁衛的方向。

晏仲玄驀地低喝:“王爺!”

他按在腰間劍柄的手驟然握緊,此時他才察覺,掌心滲出的汗水濕滑得幾乎握不住劍柄,劇烈的心跳幾乎衝破胸腔。

對麵被虎賁衛擁簇在中央的人忽地高舉右臂,身後的虎賁武士按捺下來。

他身邊跟隨的是一名一身白衣的謀士,晏仲玄看到那謀士同樣似乎欲阻止公子懷璧,但那人一樣毫不理會,他一夾馬腹,同樣一馬獨騎,緩緩而出。

漠北的雄鷹與河西的梟雄,終於直麵相遇。

兩匹戰馬在相距一步的時候停下。對麵一襲戰袍、腰佩長劍的人目光深邃,微微一笑,竟拱手一揖:“河西嬴懷璧,覲見左賢王閣下!”

這是左賢王第一次見到這位一生中最年輕,也是最強大的對手。原來,這讓他龍困淺灘、一世雄心不得施展的年輕人,是這個樣子。

他很英俊,輪廓比一般中州人要深邃幾分,有一雙不同於中州人的墨藍的瞳仁,似乎印證了出身卑微、生母是胡姬的傳言。

但這英挺的年輕人卻是蒼白的,蒼白而憔悴,有一種大病初愈的疲憊。想來是他身受重創,卻來不及稍作休憩便千裏疾行奔赴隴勒、直搗王庭,率虎賁鐵騎扭轉戰局。連番征戰下來,居然還沒有倒下去,恐怕也是全靠一股意氣支撐至今。

左賢王心中長長一歎,就是這還一臉病容的年輕人,在所有人都以為他在那固若金湯的囚室之中必死無疑、河西絕境再無力回天的時候,他一舉力挽狂瀾,顛覆了全部戰局。

而他單騎來會,隻著一身玄黑織錦的戰袍、腰配長劍,竟沒有披甲。

“年輕人,你不曾披甲前來,難道不怕我下手殺你?”

公子懷璧輕輕一笑:“我鐵騎踏遍千裏王庭,難道還怕眼前王爺一柄利器?”

是了,就這展眉一笑間,明明是蒼白憔悴麵容,眉宇間卻一抹雄霸之氣陡起,讓人不敢逼視。

左賢王眼睛裏露出一抹極淡的笑意。這樣的人,才配做他的對手。

“很好,本王喜歡勢均力敵的人。”左賢王冷冷道:“這一戰,本王輸給你了。你如何才能從我草原退兵?開出你的條件。”

他說“輸了”的時候,就像說自己“勝了”一樣。

公子微笑道:“王爺似乎忘了,現在誰才是掌控著主動權的人。”

“年輕人,既然你已經前來赴約,就有與我和談的意思,何必惺惺作態?不如挑明了講。”左賢王聲音傳來,沉冷如刀鋒:“其一,我羌胡地處漠北,而你誌在南向。占我漠北草原,除了為你每年提供一些不斷北逃的奴隸也沒有什麼更大的用處,隻能拉長你的戰線,更累你分神鎮壓治理,拖你腳步。其二,年輕人,你固然已占盡上風,但你我雙方耗損都不算輕,隻是我羌胡更嚴重而已。若是繼續打下去,對你我都沒有太大好處。其間利弊,你比本王更清楚吧,這難道不是你前來赴約的原因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