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恐怕,咳,恐怕是等不到那天了…”
“胡說,前些個日子不還是好好的麼,太醫,春陀,快去傳太醫來,讓他們都來,誰敢晚到一步,朕便讓他們一輩子都不用來了。”
劉徹怒吼,一隻冰涼的手卻是搭上了他的,衛青抿了抿唇“皇上,臣想喝桃花釀,許久未喝了,臣好想念,那年桃花開的正盛,臣還記得,協律都尉彈的那首曲子…”
“朕知道,朕知道,朕都知道。衛青你別說了,朕帶你進去,朕帶你進去。”
衛青卻是固執的搖了搖頭“臣的命數,臣自個知道,皇上,臣想去看了那桃花,是不是還是那般的妖豔。”
“好,朕這就帶你去看,定是還如當年一般,隻是沒有了那協律都尉的曲兒…”更不會似當年的那般瘋狂,如今衛青這般的身子,他是連傷,都舍不得傷的半分。
一把旁若無人的攔腰抱起了衛青輕若無骨的身子,劉徹心下微顫,竟是如此的輕。
那種滿了桃樹的院子,本是刻意討好了衛青才命人特意照拂了。
“衛青,你累麼?”
“恩,臣好想睡…”
“不要睡,馬上就到了,定是如你記憶中的一般。”劉徹加快了腳下的步子,不停的與衛青低低的說著,打著岔兒。
“咳咳…咳咳咳…臣應允過皇上會陪著皇上,臣終究是要食言了。”衛青扯了扯麵皮,硬是扯出一抹蒼白的笑容。
“朕不會讓你食言的,衛青,就算是搶,朕也要將你從閻王爺那搶回來。”
衛青顫抖了手,緩緩的舉起,欲撫上劉徹的臉頰。
“到了,到了衛青…”
劉徹一腳踹開厚實的漆紅木門,衛青轉首望去,耳畔似乎又響起了當年那菲靡之樂,漫天飄落的桃花,果然,如當年一般妖豔而濃重。
“咳咳,若是有一壺桃花佳釀,便好了。”衛青扯了扯嘴角,輕笑道。
“朕知道你獨愛了桃花釀,朕當年便在這埋了一壺兒,如今正好可以解了你的饞兒,你且等等,朕這就刨了出來。”
劉徹挑了一顆桃花開的最豔的樹兒將衛青席地而放,轉身便按著當年標識的記號尋了那埋著桃花釀的樹兒,徒手便刨了起來,他本打算待日後他與衛青都老了,走不動了,花白了一頭青絲之時再刨了出來,與那人,就在這桃花林裏共飲了,或是靠在一處回憶了當年的種種,或隻是相對而坐,不多話,隻一個眼神便能明白了對方的心思。
卻未曾想到,今個卻是這般模樣。
沒有杯子,劉徹將桃花釀拆了封兒,衛青聞這那陣陣的酒香兒,疲憊的掀了掀眼皮子。
“好香…”
“朕就知道你愛喝,衛青…”
衛青就著口兒便喝了一口,劉徹礙著衛青坐了下去,將衛青攬在了懷中,靜靜的,一口一口慢慢的喂著衛青。
“皇上,昨個我夢見了張大人和協律都尉李大人,臣一直想不明白,皇上為何要賜死了那兩人,一度怨恨了皇上,咳咳……皇上…咳,到底,到底是為何…”他一直不肯相信,張湯與劉徹多年好友,就算是犯了那般的錯,卻也是處處維護了皇上,怎忍心,怎忍心…
劉徹笑著搖了搖頭“與其做一對苦命鴛鴦,倒不如讓兩人有個歸宿,當年張湯自覺愧對於朕,才自縊了的,而李延年,卻是毫無苟活之意,朕便就隨了他的意罷了……”劉徹低低的說著,“朕將他們埋在了一處…”
衛青聽著眼角便濕潤了,“咳咳…咳咳咳…咳…皇,皇上…你是大漢的主兒,是天子…”衛青急急的說道,劉徹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執了衛青的手兒“朕明白,衛青,朕都明白…”
衛青這才扯了抹蒼白的笑容,似放了心一般“臣好累,臣想睡了,皇上…”
“別睡,再陪朕一會兒,衛青…再陪朕一會兒…”劉徹一聲疊著一聲的喚兒,卻是再也得不到響應了。
“衛青,桃花釀還未喝完呢,你怎就睡了呢,你明知朕不愛這甜膩的味兒,快醒來,將這桃花釀喝完…”劉徹通紅著眼圈兒,一聲聲的喚著,兩行清淚從眼角不斷滑落。
劉徹仰頭飲了一口他說的甜膩的桃花釀兒,再低頭,對著口兒,便渡了去,酒漬順著嘴角滑落,那本事溫熱的唇畔,此刻卻已是冰涼。
衛青,黃泉路上,你且要等等朕,朕的腳程慢,你可要放慢了步子,等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