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完結(2 / 3)

容絮緊緊盯著容善,看他額上的皺紋深刻,終是收回了抓著他手腕的雙手。容善看他一眼,點了頭。

接著他將林宴錦抱了起來,隻是他身體還未恢複,這一下便不禁搖晃了一下,蕭樂和容絮小心的拖住他的身體,他默然搖頭,蕭樂和容絮這才重新放開手,看他抱著林宴錦一步一步走進容家的大門。

一路上即使幾度險些摔倒,容善仍是沒有放手,將林宴錦送入了他自己的臥房當中,一直到這時他才坐回自己輪椅,埋著頭抑製不住的咳嗽了起來。蕭樂小心照顧他,替他順了氣,他稍微緩過來才擺手,小聲問道:“這些年在蕭家,他過得可好?”

蕭樂動作微頓,她如今心中全是林宴錦,所以聽到容善的話,許久之後才明白過來他這句話是同自己說的,問的是林宴錦這些年在蕭家過得如何。

聽到此處,蕭樂微退了一步,朝容善道:“他……過得不好。”

“這些年一直都不好。”

說完這兩句,蕭樂仍覺得自己說得不夠,又道:“可笑我一直以來,都不知道他其實過得不好。”一直到最後在慶王府,看著林宴錦將容善給救出來,聽他解釋緣由,她才知道這些年林宴錦究竟是抱著怎樣的煎熬在活,而在這之前,她從來都不知道林宴錦一直以來最大的心結究竟是什麼。

而聽著蕭樂的話,容善卻突然笑出了聲音,隻是笑中苦澀之意複雜難辨,讓人難以說清。

“這孩子自小便是這樣,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情,總喜歡自責。”

從這些話中,蕭樂隻聽出了一個老人對自己子女的寵溺,還有深深的歉疚。然而她分明聽林宴錦說過,害得容善變成現在這般模樣的,就是林宴錦,所以林宴錦在救出容善之後才會寧願死在慶王府也不同她一起離開。蕭樂猜測著,他或許已經不願意再活下去了,隻因為他自覺不知該如何麵對容善。

將心中想法說與了容善聽,容善掩麵深深歎息片刻,這才道:“這孩子果然是這般想的……他當初被奸人所害,做了些不得已而為的事情,我從未在意過,即使是當初他娘死的時候,我也隻想將罪魁禍首的林憲昌碎屍萬段而已。”

“錦兒不過是林憲昌手中的工具,做那些事情的時候,他根本就忘了我是他爹,我又為何要怪他呢?”

聽著容善的話,竟是對當初那些事情極為清楚,想來林宴錦折磨容善的時候,林宴錦亦是在場的,隻是當初他並不知道容善便是他的父親罷了,還一心為著林憲昌做事。林憲昌這般做法,實是極為殘忍,林宴錦雖不知真相,但當恢複神智和記憶之時,思及這一幕,要承受的痛苦定會是從前的千倍萬倍。

容善雖說了不怪他,但林宴錦自已,亦是無法容許自己再活下去。

想到這裏,蕭樂忍不住朝林宴錦看去,卻見那人靜靜沉睡在床上,唇角微微上挑,似是嘲諷,似是無奈苦笑。

想來,那人到死都還愧疚著當年所做的一切,對容善,對蕭家的老爺和夫人。

其實,到底未曾有人怪罪過他,唯一怪罪他的,隻有他自己而已。但終究自己才是最難過的那一道坎,無法將那一層芥蒂打破,他這般活著,也不過是更加痛苦罷了。

或許林宴錦這般的結局,也是他自己早已設計好的了。而她不知情,從頭到尾,她都不知情而已。

很快,容善又作了吩咐,說是第二日便要將林宴錦好好安葬,而這最後的一天晚上,他想要陪在林宴錦的身邊。蕭樂沒有辦法去同容善爭這最後一日的時間,待到容善遣散了眾人之後,便悄然守在了屋子的外麵。

林宴錦出生之後便因體弱而被容家保護了起來,外界幾乎沒有人知曉容家的這個大少爺的存在,而現在,林宴錦下葬的時候依舊是這樣安安靜靜,亦是沒有人知道這個人的悄然去世。他們所知道的,不過是慶王府的那個刺客因失血過多死在了牢中。

思及此處,蕭樂心中總有說不出的悲戚。林宴錦留下的痕跡太少了,少到她這幾日每次思念之時,都有種手足無措之感。或許是未曾想過林宴錦會突然離開,所以蕭樂總是不信,總是不甘,一直到此時見到了林宴錦的遺體。

“蕭……阿樂,你先回去休息。”容絮亦是留了下來,站在大門的另一側,背靠著門柱,低聲說道。

蕭樂搖頭道:“我就守在這裏。”

容絮注視她半晌,並未開口。

兩個人就這般沉默了下來,平日裏熱鬧的容家如今整個安靜了下來,四處都沒有聲音,蕭樂倚靠在門旁,壓抑之感越來越重,她低垂著頭,突然想著平日裏容家的熱鬧,其實也是因為林宴錦的存在。林宴錦每日性子不同,吵吵嚷嚷著,驚得所有人都擔心,但卻從未真正為難過任何人,或許許多人都同她一樣,隻是擔心著林宴錦,所以才對他這般縱容。

若是那人還在,該有多好,若是父子能夠坦誠了相見,該是多好。

蕭樂低歎一聲,隻道這終究是不可能了。

而就在她心中想著這些的時候,房間內的容善,卻突然高呼了一聲。蕭樂並未聽清他究竟說了什麼,但她用最快的速度開了房門,同容絮一起進入了房間之中。

方一進房,蕭樂就看見容善推著輪椅朝著後方退了一些,一手微顫指著床上的林宴錦,麵上神情變幻莫測,卻不知是何意思。蕭樂又循著他的目光看往床上,隻見林宴錦的上衣已經給容善脫去,露出了滿身的傷口,因為死去已經有多時,所以那未曾處理過的傷口皆是潰爛不堪,隻是方才將林宴錦抱出的時候,蕭樂未曾發覺罷了。

“他……”容善重重咳了兩聲,似是有話要說,蕭樂連忙上前為他順氣,他這才稍有好轉。

而就在容善開口之前,容絮卻突然注視著床上林宴錦的身體說了一句話:“傷口潰爛不堪,身上卻並無任何味道,全身的皮膚都是青灰色,臉上皮膚卻並非這般。”

聽到容絮的話,容善很快點了頭,蕭樂立即明白了過來,猜測道:“這遺體……有問題?”

她說完這句,心突突跳了起來,見容絮應了一聲,便不再管那許多,腳步不穩的撲到了床上那人的身旁,一手輕輕撫上了他的麵容。出手一片冰涼僵硬,她心中微亂,隔了半晌才繼續沿著臉頰摸了下去,一直摸到耳旁。

她感覺到了一處微微的突起。

咬唇,輕輕在那一處突起探弄了片刻,蕭樂總算是牽扯到了什麼薄薄的東西,她一手輕輕用力,將那東西扯開,便見麵前那人的麵皮微微變形,跟著一層人皮麵具便被撕了下來。

麵具之下的人,麵孔青灰,那是一張十分普通的臉,不屬於蕭樂所認識的任何一人,更不可能是林宴錦。

“他……不是宴錦!”蕭樂哽咽許久,盯著那張臉看著,終於說了出來。

容絮臉上神情依舊陰沉莫辨,但陰霾卻是少了許多:“這個人是不久之前被慶王處死的人,他曾經來過容家,我有印象。”

坐在輪椅中的容善突地大笑了出來,一麵笑,一麵眼淚便落了下來,他抬手揩去淚水,悶聲道:“能夠玩出那麼多的花樣,證明錦兒他根本沒有死!他還活著!還活著!”

發現那人的易容之後,蕭樂便是這般猜測,但此刻聽到容善這樣說出來,仍是不免怔住了。

她原以為屬於林宴錦的一切都已經結束了,但現在,她才發現,麵前這一具冰冷的身體並不是林宴錦的。那麼,林宴錦現在究竟在哪裏?既然他將這屍體易容成自己的樣子,定然是已經安全逃出來了,但既然已經平安無事,他又為何不來找她?

容善的大笑聲之後,整個屋子裏陷入了一片沉默,蕭樂心中有所猜測,便低垂下了雙眸,容善笑聲方止,又突地拍了自己輪椅的扶手一把,搖頭道:“罷了,罷了。”

蕭樂咬了唇依舊沒有言語,容絮卻擰著雙眉冷然道:“我去吩咐眾人,無論如何,也要將容錦找回來。”

“絮兒。”容善出聲想要喚住容絮,但容絮神情冷硬,很快離開了房間,隻餘下蕭樂和容善兩人靜默的待在屋中。隔了片刻,待到再也看不到容絮的背影時,容善才無奈苦笑了一聲:“絮兒心中不甘哪。”

“那麼……容老爺你呢?”蕭樂抬眸看著容善,輕輕問道:“容老爺你甘心就這樣讓宴錦……容錦逃避下去,你們父子再不相見嗎?”

容善臉上皺紋明顯,他扯了扯唇角,恍惚道:“絮兒固執,錦兒其實也是固執,現在將他強行帶回容家,他心中或許仍有芥蒂,更何況既然他能夠想出這樣的辦法來脫身,那麼他便一定有辦法讓我們找不到他。”

還未待蕭樂回應,容善又道:“我們不如便在這裏等著,等錦兒他自己想通或許就回來了。”

“……我知道了。”蕭樂頷首,轉身離開房間。這日,他們將床上那作為林宴錦替身的遺體給小心埋葬了,之後容絮便開始派人尋找林宴錦的蹤跡,而相比之下容善和蕭樂卻要安靜許多,容善每日依照大夫囑咐好好調養著自己的身體,在三個月之後,總算是恢複了體力,不再需要依靠輪椅代步。

蕭樂在見容善恢複之後,終於也向他和容絮告辭,離開了京城回到滁州蕭家。

她在離開容家之時,容絮曾經詢問蕭樂,難道當真放棄尋找林宴錦了,蕭樂隻是苦笑一聲,道了一句自己未曾放棄,隻是她想,有時候自己並不需要一直追隨著林宴錦的腳步,去尋他,去找他,永遠這般擔心他。容善說得其實很對,待到他自己想通了,或許他就回來了。林宴錦自出生以後,便一直未曾得自由,幼時讓容家保護著,不能走出小院,之後被人抓走,關在林家地下密室之中又是許多年。再然後,他來到了蕭家,蕭樂將他關在偏僻的小院當中。

如今他不知去了何處,但總歸是自由的。或許她並不需要時時刻刻在他身旁,隻需要等著他在累了以後,回來自己的身旁就夠了。

蕭樂能夠做出這般想法,其實也是在經曆了一次生離死別之後,她開始認為,隻要知道林宴錦還活著,她便已經十分滿足了。

蕭樂回到滁州,一切仿佛又回到了從前一般,蕭樂依舊每日在書房中處理著蕭家的大事小事,老管家蕭妙時常會在蕭樂的耳旁念叨著這些日子哪裏又出了什麼事,需要蕭樂做些什麼決斷,蕭樂專心應付著那些事情,在不知不覺間,便又到了春日。

正是滿城花開之際,看了一天的賬簿,蕭樂終於將其合上,小心的放回了書桌之上。

房門之外又傳來了急促腳步之聲,一名丫鬟口中喊著“主子不好了不好了”又朝著屋裏衝了過來,蕭樂低笑一聲,想著或許這是整個蕭家的習慣,再也改不了了,便也不再去管它,隻慢吞吞站起身來,問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這時候門外那名丫鬟終於也踏入了屋內,她喘息幾聲道:“主子,外麵有人求見……也不肯說自己是什麼人,隻說一定要見主子你一麵。”

“嗯?”蕭樂頗有些疑惑,猶豫片刻便道:“將他帶入堂中吧。”

“是。”丫鬟恭敬應下,轉身離開了書房,蕭樂隨意收拾了一下桌上的賬本,轉而到了大堂當中。丫鬟很快將人給帶了進來,蕭樂本以為不過一人,卻沒有想到來的竟是兩個人,一男一女,正是李素琴和楊複。蕭樂稍稍怔了怔,她知道如今蕭家已經同容家聯手,而李家曾經與蕭家勢如水火,而他們既然是容家的對手,自然也就成了蕭家的對手,按理說,李家的人是不會來蕭家的才對。

見到蕭樂,李素琴眼中漾起些許笑意,似是感激似是歡喜,而楊複則目光一肅,朝著蕭樂拱了拱手。

蕭樂回以一禮,目中疑惑,不知楊複和李素琴隔了那麼久突然前來蕭家,究竟打的是什麼算盤。

見蕭樂不說話,楊複頓了一頓,終於在李素琴的注視下開了口:“夫人,還請諒解方才我沒有讓人通報我的姓名,畢竟你也知道,現在李家和蕭家已對立局麵,若我報出了姓名,或許你便不願再見我們二人了。”

李複說出這番話來,語氣十分恭謹,絲毫不見從前的傲慢態度,這讓蕭樂或多或少有了些驚詫,她頷首問道:“不知二位來蕭家所為何事?”

“道謝。”李素琴先楊複一步說了出來,“我們來這裏,先是要謝過當初林公子……現在應該叫容公子了,我們二人得多謝他幫我們除了林憲昌。”

李素琴的這句話,是蕭樂萬萬沒有料到的。當初在京城的時候,他們二人的確來找過林宴錦,說是要讓林宴錦答應與他們一同對付林憲昌,隻因為當初楊複在林家呆過一段時間,並在那時候曾經設計害過林憲昌,所以才會有如今的般局麵。而蕭樂記得,林宴錦當時並沒有答應他們二人的請求,當時林宴錦隻是淡淡的應了一聲,然後讓他們離開。

那麼他們兩人現在來這裏,究竟是怎麼回事?

見蕭樂眼中透出幾分疑惑,楊複解釋道:“當時林公子並未答應我們,但在我們離開之後,他曾經差人給我們二人送來了一封信,信中說的便是那一次在慶王府刺殺林憲昌的計劃。”

蕭樂聽罷沉默了下來,與從前一樣,她並不知道林宴錦的這些計劃,就連他是什麼時候,差了什麼人去回應的李家夫婦二人,她也是毫無知覺。

“所以……你們也參與了那一次的計劃?”蕭樂明白了過來。

聽聞蕭樂的猜想,李素琴與楊複苦笑對望一眼,這才由李素琴搖頭道:“我們隻道他要殺林憲昌,卻不知道他連慶王也想要對付……慶王一事非同小可,所以我們二人一直等到了這個時候,才來同阿樂你道謝。”

蕭樂聽出了他們話中的意思,卻也想明白了他們話語外的意思:“你們來這裏見我,並不隻是為了道謝吧?”李家就算再感謝林宴錦,也不必親自趕來說這句話,更何況他們現在的立場還是不同的。果然,聽罷蕭樂的話,李素琴麵色微微一變,轉而看向楊複,楊複低聲朝蕭樂道:“我們二人來這裏還有一個目的,便是想要同蕭家和容家談談,當初李家是懼怕於慶王的威懾,所以才會幫助慶王同容家和蕭家作對的,但現在慶王已死,我們李家也沒那麼大野心,隻想好好過下去,還希望……”

“這些事情你應該找容家。”蕭樂打斷了他的話。

楊複話語被人打斷,也不著急,靜靜看著蕭樂,一旁李素琴忍不住開口道:“容家那邊現在還是容絮公子在管這些事情,容絮容大公子的脾氣阿樂你也是知道的,這些事情要與他談……根本沒辦法……”

“我知道了。”蕭樂頷首,又看了李素琴和楊複一眼,見他們姿態極低,低歎一聲便道:“我替你們與容家老爺說說,看看他是什麼意思。”

“多謝。”李素琴連聲道謝,楊複道謝完一聲之後便拉著李素琴要往外麵走了,而蕭樂看著他們二人的身影,心中猶豫許久,終於還是在他們踏出房門的時候將其叫住了:“你們既然知道宴錦的計劃,那麼……是不是也知道現在宴錦究竟在哪裏?”

聽到蕭樂的話,楊複和李素琴都停住了腳步。

回轉身來,李素琴苦笑一聲道:“我們若是知道他在哪裏,便應該直接去找他道謝了。”

聽到林素琴的話,蕭樂心中暗暗一歎,她原本已經忍了那麼久了,卻沒有想到自己還是忍不住去探問林宴錦的所在。她搖頭表示自己已經沒有什麼要問的了,李素琴輕輕頷首正要離開,卻又突然想到了一件事情,與楊複停住腳步低聲交談片刻,她道:“有件事情我本不該說,但你答應了在容絮的麵前替我們李家說情,作為回報,我便將這件事情告訴你吧。”

蕭樂疑惑皺眉,李素琴緩緩道:“先前我與你說過,在京城的時候,我們來找林公子幫忙對付林憲昌時,林公子並未當場答應我們,而在事後他才特地遣人給我們送來了信,信中的內容你都知道了,而那送信的人替林公子解釋說他是怕林憲昌和慶王府的人有所察覺,所以才沒有立即答應下來。”

“不錯,你說過。”蕭樂應了一聲,卻不明白她要說的話究竟是什麼。

蕭樂心中的疑問很快得到了解答,李素琴接著道:“當時替林公子傳信的是一名三四十歲的男子,因著膚色很黑,眉角有一顆痣,所以我便記住了他的相貌。而今日我同夫君一起來到滁州,在經過鬧市的時候,似乎見到了那個人,他當時正坐在一家酒樓當中,我猜想著或許找到他便能夠找到林公子。”

能夠替林宴錦傳出共同對付林憲昌這樣書信的人,必然是林宴錦所最為信任的人之一,這一點蕭樂也曾經想過。當初林宴錦在慶王府要她和葉還秋離開的時候,他的身上到處都是傷痕,血染遍了衣裳。他定然是沒有力氣自己給別人易容然後逃出牢房的,所以在地牢之中,定然是有人救下了他。

除了林宴錦自己的人救了他自己,蕭樂想不到別的原因,但是這麼久以來,蕭樂從未見林宴錦身旁有別的人出現過,他又是如何培養自己的勢力的呢?

但且不論林宴錦究竟是如何培養了自己的勢力,他的身旁的確有著一些人在一心為他做事,這是蕭樂能夠肯定的。聽到李素琴提及這個,蕭樂突然又想到許久之前在蕭家當中,一次林宴錦換了一個執拗的性子,蕭樂不願遷就與他,使得他離家出走。那次蕭樂幾乎是將整個滁州都翻了過來也未曾找到林宴錦,而在第二天,他卻自己撐著傘回到了蕭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