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孤獨(1 / 2)

鐵塔上的風很大,那是這個城市的最高點。

黎明的前夕,夜黑得像章魚肚子裏的墨汁。假如在白天,從這個高度望下去,整個城市的繁榮嘈雜,美麗與醜陋都盡收眼底。但是現在隻是灰蒙蒙的一片,城市的燈火此刻像是要燃盡的火柴,撲閃幾下就又滅了。

吳癡那時候很喜歡這個鐵塔。他喜歡在傍晚時偷偷的爬到鐵塔上。鐵塔頂部有一個用鐵皮圍起來的台子,有點像一個巨大的鐵盆,吳癡就坐鐵盆裏,有時直接躺在裏麵。

傍晚的時候鐵盆還保存著相當的熱度,吳癡躺在裏麵,腦袋枕著雙臂,後背烤的有些發癢。

天慢慢暗下來,整個城市也慢慢安靜。夜風很涼,吹得胸口疼痛。有幾次吳癡整夜都留在鐵塔上,夏天清涼的夜晚。

吳癡枕著胳膊看著天空,不知道在想什麼,月亮出現了,接著是滿天繁星。就這樣,時間輕輕踩著他的身體走過,他迷迷糊糊的睡著。半夜裏被凍醒,他哆哆嗦嗦的爬起來,搓著兩臂的雞皮疙瘩,以為是在寢室裏,差點摔下去。

把頭探出去,冷風瞬間灌進他的喉嚨,他的臉凍的要麻掉。馬路從沒有像現在一樣空曠,偶爾有急馳的汽車一閃而過。吳癡開始放心的大吼大叫。他模仿狼的聲音伸著脖子對著月亮"嗚嗚嗚",對著星星"嗚嗚嗚",對著空曠無際的風"嗚嗚嗚"。有時候醉漢會靠塔腳下睡覺,吳癡就開心的進行著惡作劇,在塔頂上往下小便。

但是大多時候吳癡僅僅喜歡傍晚的時光。那時候的陽光變成了非常迷人的蜂蜜色。在蜂蜜色的陽光中,吳癡感到十分安靜,仿佛此時血管中流淌的不是血液而是換成了暖暖的蜂蜜。

吳癡一半的臉頰被曬的熱熱的,他站在站台上,雙手交叉,下巴擱在手臂上,下麵的景象一覽無餘。慢條斯理的公交車,飛奔的摩托,提著鳥籠的老頭,抱著孩子生火的婦人,放學的小學生,三棵樹教堂旁邊拉煤的火車冒著黑眼隆隆駛過,回港的漁船鳴著長笛宣告一天的結束。

那時候的河麵上殘陽如血。紅色的河水上金光跳躍,漁船停靠在岸邊。旁邊破敗的樓房此時卻像一個剛洗完澡又理了頭發的小夥子,展現出生機勃勃的一麵。炊煙中幾隻飛鳥掠過天空……簡直是一副西方印象派油畫。

吳癡默默地看著,突然感受到一種震懾人心的力量。血液沸騰,臉色潮紅。光線全部消失,好像誰不小心把天燈吹滅了。最後一縷金光粗暴的穿過他的瞳孔,捏住他的神經。吳癡的身體順著鐵壁滑了下來,他抱頭痛哭。

那時候的吳癡總是感到到孤獨。他跟周圍人的關係總是有些莫名其妙。好像他把一個特別好笑到笑話講給別人聽,別人沒有反應。別人把認為好笑的笑話講給他聽,他同樣無動於衷。於是雙方都覺得對方好奇怪。後來吳癡知道,孤獨跟鴉片一樣,一旦深陷其中就會無法自拔。

後來那座鐵塔被封鎖了。周圍扯上了帶刺的鐵絲網,旁邊豎著嚴禁攀爬的牌子。吳癡每次走過時,都會不自覺的揚起頭朝塔頂望去。他仿佛能夠看到塔頂上也有一雙孤獨而膽怯的眼睛正在在望著自己。

吳癡從來不告訴別人他在那一天看到了什麼,甚至都很少對自己說起。夕陽像一隻中彈的飛鳥無可挽回的墜入河中,河水是一片沸騰的血紅。天空失色,光線急速消失……那仿佛是一個亙古的秘密,像一顆雞蛋,從誕生之日起就要一直被小心翼翼的保護,但並不相信有一天它會破殼而出。

吳癡始終覺得它荒誕不經,或許隻有自己這樣奇怪的人才有這種荒唐可笑的念頭。但是每當絕望的時候吳癡卻總能從中得到安慰。

天空失陷,大地**。洪水肆虐滔天,滾滾襲來。城市淹沒,烈火在水上燃燒,心愛的人在樓頂上哭泣。

他騎著巨龍,英雄一樣的從天而降。夕陽無限遠逝,回光返照一樣發出虛弱的黃光。他要在最後一絲光消失之前離開。巨龍飛到樓頂,他伸出手把愛人拉到龍背上,側臉的線條像鋼鐵一樣堅硬。

巨浪撲來,大廈傾塌,最後一束光線終於消失……

預言說。

塔頂上的風很大,衣袍像旗幟一樣在風中獵獵作響。

黑暗中兩個人像兩尊大理石塑像一樣佇立風中,雖然他們穿的很單薄,當好像並未覺得冷。

"喂,幹嘛不說話啊?"女孩糖果氣味的聲音在風中緩緩蕩開。

他看了她一眼,然後又回過頭去默視著黑暗。

"喂,你這是幹嘛呀,誰惹你生氣了,那個男孩?"女孩故作生氣的說道。

"想不到你竟然會用那種方法。"男子冷冷的說道,一張嘴就好像打開了冰箱的門。

"我也是沒辦法啊",女孩無辜的說道,"要是當時不讓你停下來的話,那男孩會死的。"

"那又怎樣?"他有些發怒了。

"我覺得還是用平和一點的方式比較好。巴古校長也這樣交代過。"女孩的聲音也變得強硬了一些,"別忘了,巴古校長要我們把帶有‘龍媒‘的人帶回去,萬一他死掉了。。。"女孩聲音頓頓了,好像在猶豫什麼,"巴古校長會生氣的,而且。。"女孩咬了咬嘴唇,試探性的看了他一眼,"而且,萬一他死掉的話,你進天機部的事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