旬日無戰,王離秦軍大見艱難了。
項羽深夜突襲甬道,護道刑徒軍力戰不退,混戰兩個時辰死傷萬餘人,終於被龍且楚軍擊潰了。章邯聞訊立即大舉出動攻殺,卻被項羽親率楚軍主力阻截。兩軍混戰之中,龍且部掘開了大陸澤堤岸,以大水全部淹灌了甬道。章邯眼見甬道已毀,刑徒軍又確實扛不住項羽軍攻殺,隻有忍痛罷兵。次日,章邯隻好派出刑徒軍五萬之眾,走隱秘小道向王離營地輸糧。不料,項羽又派出新近從河內趕來的黥布軍,專一地遊擊截殺秦軍輸糧,兩軍混戰半日,仗是打了個不分勝負,刑徒軍的糧草卻是全部被楚軍桓楚部掠走了。章邯立即知會王離移營,與刑徒軍合兵駐紮。可王離軍一開出營地,立即便有項羽軍撲來截殺,終究無法向章邯營地靠攏。
如此兩戰之後(第七戰與第八戰),王離軍的糧草告絕了。早在河內甬道被截斷後,秦軍糧草已經陷入了艱危之境。最後的糧草主要兩途而來:一則是王離部在河北地未曾陷落的郡縣緊急征發的少量糧草;二則是章邯此前從河內敖倉輸糧時,在河北地囤積了些許糧草。去冬刑徒軍騷動之後,章邯曾寄厚望於王離軍在河北郡縣的征發,甚或指望王離部向刑徒軍輸糧。可結果大失所望,河北地最大的巨鹿倉在趙軍手裏,其餘郡縣倉廩早已經被胡亥下詔搜刮淨盡了。民眾大亂紛紛逃亡,向民戶征發糧草更無可能。若從老秦本土的河西之地或太原地帶征發,或可得可觀糧草,然千裏迢迢又有楚軍襲擊,無論如何是無法輸送到軍前。凡此等等因素聚合,王離軍斷糧了,章邯軍也難以為繼了。
“我軍已陷絕境,務求全力一戰,與章邯軍合兵突圍!”
幽暗的磚石幕府中,王離拄著長劍,對涉間蘇角兩員大將並十名校尉,下達了最後的軍令。兩將軍十校尉沒有一個人吼喝應命,卻都不約而同地肅然點頭了。將軍涉間嘶啞著聲音說:“糧絕數日,突圍實則是最後一戰。少將軍當明告將士,安置傷殘。活著的,也好心無牽掛地上戰場了。”涉間說得很是平靜,蘇角與校尉們也毫無驚訝,幾乎都隻是近於麻木地點了點頭。王離也隻說了聲好,便提起長劍出了幕府。
時當黃昏,山穀裏一片幽暗一片靜謐。沒有營濤人聲,沒有炊煙彌散,若非那麵獵獵飛舞在穀口的大纛旗,任誰也不會想到這道死寂的山穀便是赫赫主力秦軍的營地。昔日的秦軍銳士們或躺在山坡草地上,或靠在山溪邊的石板上,靜靜地閉著眼睛,誰也不看誰,誰也不說話。有力氣睜著眼的,也都隻看著火紅的雲天癡呆著。王離領著將軍校尉們走過一道道山坡,不斷向士卒們抱拳拱手。士卒們雖然紛紛坐了起來,卻依舊是沒有一個人說話。隨行的中軍司馬大約也沒力氣喊話了,隻將手中一麵“王”字令旗一路揮動,反複打出“全軍向校場聚集”的信號。所謂校場,是軍營幕府前必得有的一片開闊地,長久駐紮的老營地修葺得整肅有度,目下這等倉促新建的營地,則校場不過是一片青草猶在的空闊草地罷了。巡視完整個營地回到幕府前,士卒們已經黑壓壓坐滿了校場。王離將軍校尉們走上了中央的夯土台司令台時,整個校場的士卒們刷的一聲整肅地站了起來。
“兄弟們,坐了!……”王離驟然哽咽了。
“少將軍,喝幾口水,說話要力氣。”中軍司馬遞過了一個水袋。
“不用。”王離推開了水袋,拄定了長劍,稍許靜了靜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