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也!”秦昭王哈哈大笑,“老秦人國諺:‘赳赳老秦,共赴國難!’放眼天下,最是老秦人耐得久戰,連打兩仗而已,有何難哉!”
進入九月,秦昭王親自巡視藍田大營,下書命五大夫將軍王陵為大將,統兵二十萬攻趙。王陵大是意外,在向各郡縣發出緊急召回士卒的軍令後,夜入鹹陽拜會武安君。誰知白起的熱病又驟然轉做畏寒,捂著三層絲綿大被猶是嘴唇發青,根本無法說話。王陵本意是來探詢武安君不為將統兵的因由,若是秦王生疑或大臣攻訐殺降之事,王陵便要找個由頭辭了這統兵大將。如今見白起病勢沉重,以為秦王在軍中選將事屬自然,身為大將,自不能畏難退讓。回到藍田大營將武安君病勢一說,眾將心急如焚,次日立即進鹹陽探視,不想卻又逢白起正在發熱,守候得一個時辰,隻有忐忑不安地告辭了。
進入十月,王陵率領大軍東出函穀關重新北進上黨。
秦軍班師後,趙軍雖然無力搶回上黨十七座關隘,更無力在上黨全麵布防,但卻也迅速將石長城、壺關、滏口陘這三處通往邯鄲的要塞占領了,在修複營壘城防之後駐軍三萬防守。王陵大軍激戰三場,在大雪紛飛的冬月攻下了滏口陘,大雪一停立即東進,終於在秦昭王四十九年的正月突破武安,進逼到邯鄲城下。不想新成之趙軍異常頑強,趙王與平原君親自上城坐鎮,趙國朝野一心死拚,三月之久奈何不得邯鄲城。王陵終於大急,入夏後連續猛攻,一連死傷了五校人馬。秦軍之校,大體千人隊以上之單元,每校八千到一萬人,折去五校,等於喪失了將近五萬人馬。
緊急戰報傳回鹹陽,秦昭王大怒,決意拿下邯鄲震懾天下,立即到武安君府敦請白起統兵出征。這時白起病體雖然見輕,卻依舊是瘦骨嶙嶙行走艱難。秦昭王雖則於心不忍,終於還是說出了王陵受挫的消息,雖然沒有下令,但希望白起帶病赴軍的心意卻是明明白白的。白起一聲沉重歎息:“老臣死不足惜也!何我王偏要在此時滅趙?”秦昭王板著臉隻不做聲,白起深深一躬道:“我王聽老臣一言:目下之勢,我軍遠絕河山而爭人國都,糧草輜重難以為繼,無法長圍久困也。況長平殺降,天下諸侯恨秦深也,必對邯鄲一力救援,其時我軍危矣!老臣願王權衡,撤回王陵之師,以全秦軍實力也。”
秦昭王聽白起說到長平殺降,心中老大不悅,冷冷一笑道:“武安君之意,若不殺降,列國便不恨秦國?”說罷拂袖去了。白起木然站在廳中,不知所措了。荊梅過來扶住白起笑道:“你有病便有病,不說病體不行,偏說人家謀劃有錯,瓜不瓜你?人家親政多少年了,都成老王了,不興自己做主,還聽你的?”白起一甩大袖生氣道:“這是打仗,不是賭氣,胡說個甚來!”荊梅還是笑著:“胡說?目下秦王不是昔日宣太後,知道不?走,吃藥。”走著走著,白起不禁長歎一聲:“有太後在,秦國何至於此也!”荊梅眼圈紅了:“一戰之敗,太後便自裁了……”
回到王宮,秦昭王越想越不是滋味。再度滅趙是本王決斷,如今看來,若不攻下邯鄲,竟是騎虎難下了。秦昭王也不再召範雎商議,立即車駕奔赴藍田大營,特下王書任命左庶長王齕代王陵為將,立率步騎大軍北上,再攻邯鄲。
這年秋天,王齕二十萬大軍再度包圍了邯鄲。驚駭之下,山東戰國終於出動了。魏國信陵君與楚國春申君各率二十餘萬大軍,合力從河內入趙,猛攻秦軍後背。邯鄲守軍趁勢殺出,秦軍大敗潰退。後撤到上黨清點兵馬,竟有十餘萬軍士傷亡逃散。消息傳到鹹陽,秦昭王大急,立即召範雎商議應對之策。範雎思忖一陣,心知此時秦國已無大軍可調,提出派鄭安平帶領藍田大營最後兩萬多鐵騎馳援接應王齕,能攻趙則攻,不能攻則退回河內野王設防。
“此其人也!”秦昭王當即拍案,“鄭安平在趙掌密事斥候四年,熟悉趙國,便是如此。”立刻緊急下書:鄭安平率軍兼程北上。
鄭安平原本是個武士百夫長而已,少年時在大梁市井浸泡遊蕩,精細機警,領著一班密探斥候在邯鄲倒是得其所長,花錢買消息,傳播範雎謀劃的種種流言,倒實在是為秦國立了不小功勞。然則,鄭安平畢竟無甚正幹才具,沒有一次提大兵統帥戰陣的閱曆,更不說兵家之才了。一出函穀關,鄭安平便暈了,不知道走哪條路馳援。鐵騎將軍建言:王齕部秦軍最有可能沿上黨退回,當從野王入上黨接應。將軍不說還則罷了,將軍一說,鄭安平頓時有了主張:“上黨入趙為弓背,安陽入趙為弓弦,近一半路程。傳令三軍:從河內安陽直插邯鄲!”不想一過安陽,被正在回師的邯鄲守軍與信陵君大軍迎麵包抄,圍困旬日,鄭安平率軍投降趙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