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4章 孤城血卜(8)(3 / 3)

“豎子無謀,妄斷大事也。”燕昭王冷冷地盯了太子一眼,“立即下書,明日朝會。”

此日,舉朝臣子齊聚王宮正殿。一臉病容滿頭白發的燕昭王,拄著一口長劍做了手杖,艱難地走到了王座前,一臉肅殺地挺身站著,一揮手,禦書捧著一摞羊皮紙走到了王座下,請每個大臣拿了一張。

“奇文共賞。”燕昭王冷冷地開了口,“中大夫將丌上報秘事,諸位且看。”

大臣們飛快瀏覽一遍,舉座驚愕默然,誰也不敢開口。

“將丌,你可有話說?”燕昭王嘴角抽搐出一絲難得的笑容。

一個敦厚肥矮的黝黑中年人從後排座中站起,拱手高聲道:“臣之上書,字字真實,天日可鑒,我王明察。”

“天日可鑒?”燕昭王冷笑一聲,“諸位皆是大臣,以為如何?”

“我王明鑒!”所有大臣不約而同地喊出了這句不置可否的萬能說辭。

“王心不明,臣心惴惴?”燕昭王沉重地歎息了一聲,陡然提高了聲音,“此為邦國大計,本王也不用你等費力揣測,今日便明察一番:我大燕自子之亂國以來,齊國乘虛而入,大掠大殺,毀我宗廟,燒我國都,致使數百年燕國空虛凋敝,舉目皆成廢墟。此情此景,至今猶曆曆在目也。”

聽得燕昭王蒼老嘶啞的唏噓之聲,臣子們不禁驚愕了。老國王傷痛如此實在罕見,是恨樂毅不為燕國複仇麼?正在忐忑不安之時,又聽燕昭王肅然開口:“當此之時,樂毅十年遼東練兵,十年堅韌變法,冒險犯難成合縱,一舉大破齊國,複我大仇,雪我國恥。樂毅之功,何人能及?縱然本王讓位於樂毅,亦不為過,況乎一個本來就不是燕國疆土的齊國也!昌國君樂毅但為齊王,正是燕國永久屏障,亦是燕國之福,本王之願。如此安邦定國之舉,區區一個將丌,竟敢惡意挑撥,實為不赦之罪也。來人,立斬將丌,懸首國門昭示國人!”

殿口甲士轟然一聲進殿,將麵如土色的將丌架了出去。

“臣等請我王重賞上將軍,以安國人之心!”殿中又是不約而同的主張。

“立即下書,”燕昭王高聲道,“封樂毅為齊王!以王後王子全副儀仗並一百輛戰車,護送樂毅家室到齊國軍前,樂毅立即在臨淄即位稱王。”

護送儀仗尚在半途,飛車特使已經抵達臨淄。樂毅接到王命王書,一時驚詫萬分。反複思忖,樂毅上書燕昭王,派飛騎專使星夜送往薊城。燕昭王在病榻上打開飛騎羽書,隻有寥寥兩行大字:“臣明我王之心,然卻萬難從命。若有奸徒陷樂毅於不忠不義而王不能明察,樂毅唯一死報國耳!”燕昭王長籲一聲,立即下令撤銷前番王書,隻堅持將樂毅家室送往齊國,同時明令朝野:再有中傷昌國君樂毅者,殺無赦!

一場神秘難測震驚燕齊兩國的風浪,便這樣平息了。燕國朝臣與老世族們終於長長出了一口氣,再也沒有人議論樂毅了,連太子姬樂資都沉默了。齊國百姓則還沒來得及品咂其中滋味,樂毅稱王的風聲便煙消雲散了。說到底,對這個突然變故感觸最深的,還是田單與魯仲連。魯仲連邦交斡旋,素來被人稱為算無遺策。田單在與樂毅的長期“心戰”中,也堪稱老謀深算了。這次兩人合謀反間計,卻碰得灰頭土臉,如何不感慨百出?魯仲連哭笑不得隻是搖頭:“忒煞怪了!這老姬平將死之人了,竟還這般清醒,倒是教人無話可說也。”田單一聲歎息:“天意也!你我奈何?隻是如此一來,樂毅穩如泰山,即墨卻危如累卵了。”

“田兄,即墨還能撐持多久?”

“多則三年,少則年餘了。”

魯仲連咬牙切齒地揮著黝黑枯瘦的大拳頭:“撐!一定要撐持到最後。”

“我不想撐麼?”田單不禁笑了,“一得有辦法,二得有前景。少此兩條,誰卻信你?”

“前景是有!”魯仲連一拳砸在破舊的木案上,“姬平病入膏肓,我就不信姬樂資也如他老父一般神明。”

“辦法?”

魯仲連目光閃爍,突然神秘地一笑,壓低聲音在田單耳邊咕噥了一陣:“如何?”

田單疲憊地笑了:“病絕亂求醫也。隻怕我不善此道,露了馬腳。”

魯仲連一臉肅然:“有尿沒尿,都得撐住尿!”

“噗”的一聲,田單一口茶噴在了對麵魯仲連身上,哈哈大笑道,“好個千裏駒也!這也叫謀略?有尿沒尿,撐住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