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道,敬賢求才。招募齊國在野的賢才名士,授予官爵;不願為官者賜虛爵,奉為鄉賢,年俸千斛。
第三道,為老齊國正名。隆重祭祀春秋薑齊之霸主齊桓公。
第四道,以安國君大禮厚葬王蠋,賜畫邑為王蠋封地。
第五道,已經出山做官的一百餘名齊國士人,分別賜封三十裏至一百裏采邑,其中二十餘位名士,請準燕王在燕國賜封采邑。
五道法令連下,局麵果然很快發生了變化。先是庶民百姓驚慌之情大減,原先逃戰者紛紛回到家園開始耕種。緊接著便有士子陸續前來投效,一口聲認可燕國的義兵仁政,表示願意為庶民謀一方安定。樂毅大是振奮,立即將這些士子們護送到各城分別就任郡守縣令。諸事安排妥當,齊國中西部大體安定,已經是秋風蕭瑟了。
此時,即墨大營傳來驚人消息:騎劫領一班遼東大將猛攻即墨三次未克,與奉樂毅將令主張堅兵圍城的秦開一班將軍大起摩擦,幾於火並。
樂毅心中頓時一沉,立即飛騎星夜東來。
四、孤城一片有縱橫
田單第一次嚐到了打仗的艱難。
一次城外大戰,四次守城大戰,經過前後五次慘烈大戰,即墨人口銳減一半,從二十餘萬驟然變成了十萬出頭。原先人滿為患,巷閭間到處都是密匝匝的帳篷。幾次大戰下來,這些露天帳篷營地全部沒有了,隨著蕭瑟寒涼的秋風,所有人丁都搬進了彌漫著血腥味的房屋,即墨城又恢複了當年的寬闊空曠。原先的幾萬步軍本是守城主力,可在四次大戰中生生折去了大半,隻留下了六千多傷兵。城中六十歲以下的男丁全部成軍,也隻有五萬左右。即墨城中的庶民,實際上隻剩下幾千老人與幾萬女人孩童。田單本族人口,也從剛入城的三千餘人銳減到七八百人了。
大戰一起,全城沸騰,雖則是慘烈無比,卻也是簡單痛快甚也不想。戰事一結束,萬千事端沉甸甸一齊壓來,比打仗還棘手。僅堆滿城頭散落街巷的累累屍體如何處置,便成了目下即墨的第一大難題。雖然海風漸冷,但這幾萬具屍體日每散發出彌漫全城的腥臭,若不及早掩埋而使瘟疫流布,當真是大難在即。
在城頭望著夕陽,田單一籌莫展。小小即墨,縱是掘地三丈,又如何埋得這如山屍骨?火燒麼,哪裏來如此多的柴薪?用猛火油麼,一處不慎引發全城大火便是玉石俱焚。更何況猛火油隻剩下千餘桶,一旦告罄,城防威力大大削減,豈不事與願違?
“稟報將軍!”身後響起急促沉重的腳步聲,斥候營總領已經氣喘籲籲地上了城頭,“樂毅回營,燕軍後撤二十裏!”
“後撤二十裏?”田單不禁驚訝了,“因由何在?”
“秦開與騎劫兩員大將自相衝突,詳情尚且不知。”
田單正在思忖之間,見暮色之中飛來一騎快馬,瞬間衝到西門之外高聲喊道:“田單將軍聽了,我上將軍有書一封——”話音落點,來騎張弓搭箭,斥候總領方喊一聲“將軍閃開”,一支粗大的白色物事已經帶著淩厲的風聲飛到眼前。田單手疾眼快,一把在空中抄住。注目一看,一方白布裹著箭杆,箭杆上綁縛著一支竹管。
“將軍小心,白布有字!”斥候總領一聲驚叫。
“少安毋躁,樂毅豈能用此等手段?”田單淡淡一笑,展開了白布,赫然兩排大字頓時湧入眼簾——血屍累積,瘟病之危,我軍後撤三日,將軍可掩埋屍體。
田單一陣驚喜,高聲喊道:“謝過上將軍!三日後再戰——”
城下鐵騎“嗨”的一聲閃電般消失了。
田單立即下令:全城軍民人等全部出動,分四路處置屍體——三千軍士城頭安置絞車繩梯,將城頭屍體直縋下城外;兩千軍士搜尋城中散落屍體搬運出城;兩萬軍士出城,於三裏之外挖掘深坑,兩萬軍士搬運掩埋。
沉沉暮靄之中,即墨城頭與原野亮起了萬千火把,亙古未見的群葬開始了。齊人素來重喪禮,然在這國破家亡之時卻要將親人們囫圇成堆地塞進一個個大坑,無論是平民窮漢還是名門富人,無不是痛徹心脾。城門一打開,慘痛的哭聲立時彌漫了秋風蕭瑟的原野。城頭的幾十架絞車一支起,軍士們抱起一具具屍體,一聲聲哭喊著熟悉的名字,隨著一具具屍體縋城,城頭士兵們的嗓子全都哭啞了。
絞車繩梯,原本是被敵包圍時,斥候們出城或接應城下信使用的。不意在這非常之時,竟被用來縋放屍體,連工匠們也是倍感傷懷大放悲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