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8章 滔滔江漢(8)(2 / 3)

隻有春申君留在郢都,向屈、景、項、黃四大部族發出了緊急書令,請求各部族盡速聚攏封地軍兵向郢都進發。眼看五六日過去,聚來的軍馬還不到十萬。春申君長歎一聲,隻好放棄了西上迎擊秦軍的謀劃,就地固守郢都。畢竟,郢都是老楚國根本,隻要郢都在,楚國總歸有聚攏民心的希望。

恰在此時,白發蒼蒼的屈原從放逐地奇跡般地趕了回來。雖經長途跋涉,屈原卻毫無疲憊之相,一臉紅潮滿腔憤激,隻對春申君硬邦邦撂下一句話:“國難當頭,屈原隻有一腔熱血可灑!”春申君精神大振,立即在郢都城外聚集十萬大軍,請屈原激勵將士。

老屈原登上了三丈高的將台,蒼老嘶啞的聲音悲憤地回蕩在獵獵旌旗的上空:“三楚將士們:秦軍來了,楚王走了!不要怨恨楚王,有楚王在,楚國便不會滅亡!楚國,是生養我等的故土,是三江子民的家園,而今虎狼窺視,三楚男兒豈無熱血!屈原雖是刑徒,也是楚國子民。楚國在,屈原在!楚國滅,屈原亡!屈原的熱血與三楚子民一樣,永遠屬於楚國山河。楚國山河,永遠屬於我等楚人!”

大軍將士們一片沉默,唯聞旌旗獵獵之聲,雖是人山人海,卻如幽深的峽穀一般,沒有屈原與春申君所熟悉所期盼的激昂回應,隻有漫無邊際的茫然木然。一陣驚悚驀然掠過屈原心頭,他不相信自己會與軍心民心生出如此隔膜,慷慨激昂地高呼一聲:“三楚子弟們,屈原說得不對麼!”

突然,寂靜的峽穀傳來一聲高喊:“楚王棄國,屈原大夫為何還說楚王?”

“楚王棄國,隸農流血!”寂靜的峽穀突然爆發了。

屈原突然明白過來:這支大軍都是各部族的隸農子弟。大約軍中的貴族與平民子弟都保護著部族上層們逃往江東了,隻將這些曆來在軍中做卑賤苦役的隸農子弟們差來送死了。屈原曾經親自訓練新軍,那八萬新軍幾乎八成都是隸農子弟。且不說徹底廢黜隸農製,便是隻允許他們同等立功同等受賞,他們都是最勇猛的鬥士。八萬新軍全部戰死丹陽,那驚天地泣鬼神的壯烈,是楚國貴族永遠的恥辱。可是,那是屈原新軍製的威力,今日如何?國王逃跑了,貴族們逃跑了,所有攫取國家權力的食肉者們都逃跑了,隻留下他們這些飽受摧殘的低賤奴隸來血戰虎狼秦國,卻要為食肉者保住土地財富與王座,天理何在?君道何在?

驟然之間,屈原憤怒了,一頭白發在風中根根豎起,憤怒地雄獅般嘶吼起來:“隸農子弟們,打完仗,屈原請命,楚國若不廢黜隸製,屈原以死謝罪!”

“屈原大夫萬歲!”大軍頓時一片山呼。

然則,始終沒有屈原所期盼的殺敵報國血戰秦國的激昂呼聲。

春申君的臉色頓時黯淡下來。他做過幾次大軍統帥,比誰都更明白楚軍的弊端。這些隸農官奴子弟,在軍中沒有立功受賞與擢升軍職的資格,縱然當兵到老,永遠都是老卒一個。而大軍作戰,從伍長、什長、五什長、百夫長、千夫長直到將軍,是需要層層統屬如臂使指的,如今這支大軍除了幾個帶兵來的二三流將軍,作為行伍核心的各“長”統統沒有,如何能對訓練有素戰力駭人的秦軍作戰?看來,也隻有勉力防守了。

次日清晨,探馬急報:白起大軍已經在紀南[170]要塞登陸,步騎大軍正向郢都壓來。

春申君原在紀南駐紮了一萬守軍,在紀南與郢都之間的郊野駐紮了六萬步騎混編大軍,郢都城內隻有三萬多步軍做最後防守。以兵法眼光看:守大城必戰於野,隻有在城外野戰中戰勝敵軍,才能真正保住大城。到了城下血戰之時,這城池十有八九也就快完了。春申君雖然幾乎沒有打過勝仗,但兵法才能還是為許多人所稱道的,這種最基本的布防謀劃還是沒有錯的。屈原雖然不通曉戰陣,但對大勢卻是清楚,自然也讚同春申君如此部署,隻說得一句話:“隻要守得一月,楚王援軍必到。”春申君拍案慷慨道:“楚軍雖弱,但不缺糧草。隻要堅守不出,深溝高壘,紀南郢都互為犄角之勢,守得一兩個月當不是難事。”

誰知戰事進展卻大是意外。當日黃昏,傳來急報:紀南要塞一萬守軍隻守得一個時辰,被秦軍戰砸開城牆,城內守軍全部降秦。

“降秦?”屈原大是驚訝,“秦人沒殺他們?”

“沒有。”斥候騎士繪聲繪色,“秦將王陵親自召見降兵,發給每人一金還鄉。凡隸農子弟願入秦軍立功者,立賞造士爵,還立即再發三金安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