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1章 最後風暴(5)(2 / 3)

如此兩個多月,蘇秦驟然消瘦了。可奇怪的是,消瘦歸消瘦,臉色卻是越來越好,那黯淡的顏色竟漸漸變得紅潤了。最令人驚奇的是,蘇秦那一頭幾乎完全白了的須發又神奇地變黑了。臨淄官場人人議論,一片驚疑感歎。

這一日過午,蘇秦匆匆喝了半鼎魚羊燉,生出一陣內急,連忙三步並作兩步去了茅廁。誰想剛剛蹲下,茅廁外間便有匆匆腳步走來:“稟報丞相,王宮掌書到府,請丞相立即入宮。”蘇秦吭哧道:“知道、事由麼?”主書道:“十元老捧血書入宮,說要死諫齊王。”蘇秦顧不得狼狽,倏地起身,拉上大褲走了出來:“備車,去王宮。”主書苦笑道:“丞相,滿院都是官員,正門出不去。”蘇秦急迫道:“正門出不去出偏門,快!”

片刻之後,一輛四麵垂簾的篷車從偏門悄悄地駛進了王宮。宮門內侍立即將蘇秦領進了西偏殿,一眼看去,蘇秦臉色黑了下來。

西偏殿是齊王夏日議事之地,寬敞通風,座案地氈牆壁都是淺淡的本色。平日裏這座殿堂明亮涼爽,此刻卻是怵目驚心的一片幽暗。白發蒼蒼的貴族十元老跪成了一排,都是一身喪服黑袍,高舉著三幅白絹,上麵擠滿了血淋淋的紅字——“三變破國”!“終生破相”!“尾大不掉”!齊宣王麵色鐵青,旁邊的孟嚐君一臉嘲諷的微笑。

見蘇秦走了進來,齊宣王點頭,示意他入座。待蘇秦坐定,齊宣王咳嗽一聲道:“諸公都是齊國元老重臣,出此狂悖舉動,本當治罪。念變法欲行未行,你等不甚了了,姑且不予追究,容你等將欲諫之言當殿說明,本王自有定奪。陳玎,你先說。”

抖動著那幅“三變破國”的血書,陳玎嘶聲道:“我王明鑒:齊國已經有過了兩次變法,田氏代齊為第一次,先君威王整肅吏治為第二次。目下之齊國,已經是天下法度最為完備的邦國!律法貴在穩定,已經一變再變,如何還要三變?今我王輕信外臣蠱惑說辭,要在齊國第三次變法,實在是荒誕不經,戰國以來聞所未聞。如若三變,齊國必破!三變破國,我王明鑒。”

齊宣王冷笑道:“也算一理,‘終生破相’如何說?”

一個元老高聲道:“臣等有機密麵陳,隻能說給我王,他人須得回避!”

“豈有此理!”齊宣王顯然生氣了,“一個是丞相,一個是上將軍,國有何事不可對將相言說?無須回避,你等說便是。”

這番斥責卻是元老們沒有想到的,理由又是堂堂正正,老臣們一片粗聲喘息。沉默片刻,陳玎亢聲道:“我王既作如此說,臣等也索性將秘事當做明事說了。老太史,你便說。”

“老臣也隻好如此了。”一個清臒的白發老人顫巍巍挺起了腰身,他是齊威王時的太史令晏岵,人稱太史岵,是春秋薑齊名臣晏嬰的後裔,也算是齊國的數百年望族了。他看了看蘇秦道:“我王用蘇秦變法,誠為大誤。此人麵相寒悲,眉宇促狹,步態析離,乃不留功業之破相也。唯其如此,此人終生奔波,一事無成,縱有小彩,大毀亦必隨之而來,此謂終生破相。我王若執意重用此人,非但不能建功,猶恐有破相敗國之累,望我王三思而後行。”

當時的太史令在各國都是重臣,有任何人都無法替代的兩大優勢:一是編修國史,可以史為鑒勸諫國君;二是掌天文星象,可代天傳言勸諫國君。敬畏祖先敬畏上天,恰恰是天下法統的根基,一個對祖先足跡與上天機密都了如指掌的太史令,其進言擁有常人難以企及的分量。一言罷了,殿中一陣微妙的肅殺沉默。

“妙極妙極!”孟嚐君突然大笑起來,“太史岵,我倒是猛然想起,齊國這些年不順,原是你這敗相破國了。諸位請看:這尖腮鷹隼,猴步寒聲,一副孤寒蕭瑟,整日老鴉般呱呱聒噪,豈能不破相敗國?諸位說說,如此之人該當何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