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謹遵將令!”大將們轟然一聲,立即魚貫出帳了。
片刻之間,山野軍營響徹了此起彼伏的牛角號,尖銳急促,聽得人心顫。不消半個時辰,八萬新軍在大校場列成了整肅的方陣,除了獵獵戰旗毫無聲息。已經跨上戰馬的屈丐可著嗓子喊了一聲:“三軍整齊!大司馬訓示——”
一身軟甲,金黃戰袍,屈原大步走上了將台道:“三軍將士們:秦國大軍壓境,楚國已經到了生死存亡關頭!不打敗秦國,楚國不能變法,就隻有滅亡!你們將淪為亡國之奴,你們的好日子,就會像雲夢澤的晨霧一樣被風吹散!你們的爵位,你們的土地,你們的家園,你們的父母妻兒,都會被秦國虎狼的利爪撕得粉碎!楚國勇士們,為了楚國,為了變法,為了你們的夢想,為了新軍的榮耀,用你們的滿腔熱血去洗雪國恥,去打敗秦國虎狼!”
“洗雪國恥——滅盡虎狼——”“變法萬歲——”群情沸騰,萬眾洶湧,山呼海嘯般的吼聲震得大地都在顫抖。
號角嗚嗚,馬蹄遝遝,八萬大軍開拔了。屈原飛身上馬,淚眼蒙矓地將大軍送出三十餘裏,方才忍痛折返。他要做的事任何人都替代不了,這便是為大軍征集糧草。調集糧草如同調集軍隊一樣,必須持有國王的兵符。楚國軍法:兵糧一體,要想調糧,須得先有調兵權,無調兵之權便無調糧之權。這次大軍出征沒有王命,調集糧草便成了最大的難題。軍營屯糧隻夠十日,已經先行運出。連同路程耗糧,大軍到達戰場後便隻有三日餘糧了。其後糧草若不能源源接濟,新軍抗秦便將成為天下笑柄。在楚國大臣中,隻屈原有楚王叫嚷複仇時秘密特賜的兵符,與中原各國的虎符不同,那是半隻有銘文的銅象,軍中呼為“象符”。若楚王還記得此事,緊急下令各糧倉取締屈原象符的效力,屈原便要抓瞎了。目下,屈原不斷禱告上天:但願楚王一時顢頇,將密賜兵符的事忘記了。
回到留守大帳,屈原立即命令軍務司馬:攜帶大司馬令箭,到安陸倉調集軍糧十萬石先行運出。這是一次試探,若能夠調出,則十萬石糧米足夠八萬大軍支撐一月有餘,即便此後楚王廢了屈原象符,至少也還有回旋的餘地。安陸倉是供應新軍糧草的最近糧倉,倉令已經好幾次與屈原勘合兵符,若安陸倉調不出糧草,就意味著楚國所有官倉都對屈原關閉了。
次日清晨,軍務司馬風塵仆仆地稟報:安陸倉能調糧,但卻隻有兩萬石存糧,壓倉之外,隻能給新軍一萬石。屈原一聽大急,一萬石僅僅隻是十天的軍糧,對於七八百裏的運糧距離來說,除去押運軍士與民伕牛馬的消耗,運到也幾乎隻剩下五六千石了。所謂千裏不運糧,便是這個道理。往昔,房陵大倉在楚國手中,那裏距離丹水最近,雖然是山路難行,卻可以牛馱人挑天天運,不愁接濟不上;如今房陵丟失,楚國其他幾個官倉頓時幹癟起來,不是沒有充足的糧草,便是距離遙遠難以運輸;安陸倉堪堪合適,偏偏卻隻有一萬石。若不立即籌劃,大軍斷糧是完全可能的。
“一萬石運走沒有?”
“正在裝運,午後便可上路。”
“好。備馬!立即回封地!”
“大司馬,這,這如何使得啊?”軍務司馬頓時急了。
“快去!走啊!”屈原鐵青著臉色喊起來。
屈氏是楚國的五大世族之一,封地八百裏,正在雲夢澤南岸的湘水、資水、汨羅水的交彙地帶,土地肥沃宜於耕耘,是楚國著名的糧倉寶地之一。在五大世族中,屈氏部族的封地最偏遠,但卻最大,擁有的糧草也最多。情急之中,屈原的心思動到了自家身上。但是,屈原也不敢說有把握調出屈氏糧草。他雖然被立為屈氏嫡子,承襲了屈氏門第爵位,成為屈氏部族在朝中的棟梁人物,但卻還不是族長。糧倉是部族公產,要大批地無償地調做軍糧,縱然是部族首領,也難以一言了斷,更何況屈氏部族中的前三代老人還都稀稀落落地健在,如何能容得你一句話便開了公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