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 天算六國(9)(2 / 3)

孫臏就出生在這樣一個家族,有著不肯埋沒自己卻又明智散淡適可而止的傳統家風。孫武之後的孫氏族人,其所以沒有一個天下聞名的傑出人物,不能說和這樣的家族遺風沒有關聯。正是這種遺風,形成了孫臏謙和恬淡的秉性。他從來不談自己的家世,龐涓自然也不知道他是孫武的後裔,隻是對他的淵博靈慧常常感到驚訝,常常歎息著說:“如此兵家智慧,如何生在了一個與世無爭的師弟身上?”每次都引得孫臏一陣大笑。孫臏感慨師兄的苦難身世,對師兄處處爭先的稟性毫不感到別扭,反而是時時事事謙讓,因與自己性格相合,也沒有顯得絲毫做作,倒是與師兄處得特別融洽。久而久之,便有人說他們師兄弟是“剛柔相濟,天作之合”。奇怪的是,老師卻從來沒有對他們的友情做過評判,最多隻是笑笑而已。現下想來,孫臏對老師的先知當真感到了不可思議。

到了魏國,他們遇到了當時正在為沒有名將而苦惱的魏惠王的隆重禮遇。由於出乎預料,龐涓是非常的驚喜,非常的奮激,整整對孫臏訴說了一個通宵,全部是如何為魏國打天下的宏大謀劃,竟沒有問一句孫臏在魏國將如何打算。龐涓的口氣神態中透露出一個鮮明的消息——報效魏國,龐涓是經過深思熟慮的,魏國的軍權是龐涓一個人的。孫臏何等靈慧,自然是覺察到了這種強烈的潛台詞。孫臏記得自己當時笑著說:“師兄,魏國很器重你,我看也用不著到齊國去了。我們還是原來謀劃,我回齊國。老家族人還有諸多事等著我也。”龐涓高興得大笑了一陣:“好!明日到十裏長亭,我為師弟餞行。說不定,我等日後還要聯軍作戰也!”孫臏也笑了:“那可未必,倒是兩國交兵的時候多一些。”“哎呀,師弟。”龐涓恍然正色問:“果真如此,你如何應對?”孫臏坦然道:“那還用說?各有其國,各為其主,私情不擾國事也。”龐涓長長歎息了一聲:“是啊,不能兩全也。”臥在榻上不再說話了。

也許是天意,他們的命運又一次發生了轉折。

第二天清晨,當孫臏已經在收拾簡單的行囊時,驛館外馬蹄聲疾,沒想到竟是魏惠王親自來到。龐涓連忙迎了出去,魏惠王腳步匆匆邊走邊問:“龐涓,先生何在?可不能教他走。”龐涓一怔:“先生?但不知,大王所問何人?”“何人?孫臏啊!”魏惠王哈哈大笑,“我也是方才知道的,孫臏是孫武的七世孫,名門大才也,你這師弟呀,了不得!”說著已經匆匆進門,向孫臏深深一躬:“魏罃敬賢不周,尚望先生見諒。”孫臏愕然,竟忘記了扶住魏惠王:“魏王?這、這是何意?”魏惠王豁達地笑了:“先生啊,這些探事斥候忒笨,本王也是剛剛知曉的,多有怠慢了。”說著又是深深一躬。孫臏這下連忙扶住道:“魏王,在下正要告辭,不知魏王所說何事?”“先生好詼諧也!”魏惠王大笑,“先生乃孫武後裔,名門出大才,魏罃如何能放先生?敢請先生回宮,魏罃為先生接風!”

孫臏恍然大悟,不禁生出一絲膩煩。他素來不喜歡張揚家世,更不喜歡以祖先名望獲得器重,淡淡一笑拱手道:“啟稟魏王,孫臏隻是孫氏旁支,不敢妄稱孫武後裔。更何況才疏學淺,比我龐涓師兄相差多矣!不敢勞魏王大駕,孫臏要回齊國料理家事去了,就此告辭。”

魏惠王很能轉圜,拱手笑道:“先生謙恭禮讓,更見高才美德。鬼穀子門生,魏罃可是求之不得,哪敢放走?孫臏龐涓,都是本王的嘉賓,先生請。”

龐涓一時尷尬難堪得無地自容。突然,他覺得孫臏欺騙了他,一直隱瞞著自己的顯赫家世,卻偏偏在自己即將被委以重任時“泄露”家世,使他憑空受到冷落,其心機何其深也。刹那之間,他對貴族子弟的本能憎惡油然而生,滿臉漲得通紅。但是龐涓死死地咬牙忍住了,他知道,這正是自己的又一個懸崖時刻,必須忍耐。他長長地喘了一口粗氣,借著魏惠王的話頭,上前挽起孫臏的手笑道:“師弟,走啊。魏王求賢若渴,師弟如何自居清高,少了禮數?”魏惠王高興地笑了:“然也然也,龐卿豁達。先生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