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件事,從各縣青壯中一舉招募了兩萬多新兵。因為軍功激勵,應征者踴躍而來,大大超出所需數額。麵對從軍人潮,車英報衛鞅批準,定了兩條軍法:一、隻招家有三丁以上者入伍,獨生子、二子者縱然本領過人,也不招收。二、以魏國“武卒”的標準嚴格考選。
當時天下最著名的步兵,就是吳起時代訓練出來的“魏武卒”。標準是:身穿三層鎧甲,頭戴鐵盔,腰佩闊身短劍,身背二十石強弩並帶箭五十支,肩扛長矛一支,背三天幹糧,日行一百裏後尚能保持戰力。單以甲胄與隨身攜帶物事的重量論,大約也有五六十斤,更兼甲胄兵器皆是累贅長大之物,在全身掛滿的情況下要健步如飛地日行百裏,還要隨時有剩餘體力迎戰,談何容易。對於未經訓練的壯丁,這是根本不可能辦到的。車英的變通辦法是:隻考校體力與意誌,凡能按以上要求披掛,日行一百裏者就合格,不要求保持戰力。如此一來,縱然秦國乃久負盛名的尚武之邦,也堪堪隻選了兩萬名合格者。
第三件事,更新裝備。戰國時代的新軍,主要標誌是精鐵的應用程度。鐵騎、鐵甲、鐵兵器,都要上好的精鐵打造,才能對銅兵器保持絕對優勢。當時天下鐵山主要在韓國,所以韓國雖小,卻有“勁韓”之名。秦國鐵材匱乏,按照原來的十餘萬兵力計,秦國尚不可能建立一支“鐵軍”。然則兵力精簡為五萬,加上變法以來從山東各國流入秦國的鐵材,卻也可以勉力應付。衛鞅下令,除了農具,所有能夠搜集到的鐵器鐵材一律上繳官署,全數交給車英的工器輜重營。一時間,秦國民間三戶用一把菜刀,富裕人家僅有的牛車上的鐵輪轂和宗廟的鐵香爐,以及舊軍遺留的少量鐵兵器,都一起進了陳倉峽穀的兵器坊。車英派一名得力副將,專司監造兵器、甲胄、馬具。一年之間,峽穀中煙火徹夜不熄,皮囊鼓風恍若沉雷,叮當錘鍛幾乎淹沒了刁鬥之聲。
諸事就緒後,車英才開始了真正的組軍訓練。
開端一把火,車英首先在軍中遴選了一批年輕將領。依秦國軍製爵位,伍長什長通常是最低級的“公士”爵位,“兩長”(五伍一兩,二十五人)通常為第二級“造士”爵位,百夫長一般是第三級“簪嫋”爵位,這些都不能算軍中將領。稱“將”者,最低為千夫長,爵位通常是第四級“不更”,或是第五級“大夫”。
車戰淘汰後,騎兵和步兵中的千人隊乃戰場廝殺的基本單元。千夫長就是軍中最基層最中堅的將領層,他們通常都必須是四十歲以下的壯年或傑出青年。在千夫長這個將領階層,幾乎沒有“老將”之說。戰國軍製,千夫長可以有大書姓氏的將旗號令,而千夫長以下的百夫長則不能有標名戰旗。一國軍隊戰力的強弱,很大程度上取決於千夫長層的戰術素質與膽略氣質。因為即或是小型戰場,千夫長也是衝鋒陷陣的最直接指揮者。後來的《尉繚子兵法》雲“千人被刃,擒敵殺將。萬人被刃,縱橫天下”,說的也正是千人隊作為基本單元的直接戰鬥作用。
車英起自行伍,也做過戰車兵中等同於千夫長的“百車將”,自然深知千夫長的重要,所以他的遴選重點是千夫長人選。三萬騎兵需要三十名千夫長,兩萬步兵需要二十名千夫長,全部新軍便是五十名千夫長。按照數字,秦軍中原來的千夫長有一百多名。但由於戰事頻仍,來不及及時吐納裁汰,所以大部分千夫長都已經成了四十歲以上的“老將”,許多還是沒有爵位且永遠不能再晉升的奴隸出身的“老將”。開始從舊軍遴選官兵時,車英反複篩選,隻留下了二十多個身經百戰的青年千夫長,還差一半有餘要從新軍中選拔。
車英的辦法是,打破身份,唯才是舉。秦國新法雖然已經消除了軍中的身份天塹,軍兵之間不再有貴族甲士和永遠隻能做行伍老卒的“隸兵”之分。但來自貴族、平民、新自由民三種家族的將士之間的偏見隔閡,畢竟不是短時期能消除的。車英要做的打破身份,就是打破這種偏見,尤其要消除貴族平民官兵對新自由民子弟的蔑視。要做到這一點,僅僅靠說辭不行,最紮實的辦法就是比試本領,唯才是舉。
千夫長的職位不需要精通兵書戰策,甚至不識字也無妨,所需要的最重要素質,是出色地組織指揮小型實戰的本領和出類拔萃的個人廝殺功夫。車英命軍吏在隱秘地帶用泥土做了一個十畝地大的“河西山川”,再用山石封閉。之後便將在個人拚殺中過關的二百名壯士,帶到縮小了的“河西山川”前,逐一地教每個人單獨走進“河西山川”,在全軍十六名大將麵前完成兩項軍考——辨認山川方向,立即說出最有利的攻防地形。這一考校,一次便淘汰了一百五十多人,隻留下了四十餘人。一個二十多歲、精幹瘦削的年輕人引起了車英的注意,他不但一口氣說清了方向和攻防地形,而且全部說準了地名。地名本來不要求說出的,因為新軍中絕大部分將士還沒到過河西地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