衛鞅飲了第三爵,感慨笑道:“依法治酒,酒亦神異,況乎人也!”再看那盤餅,一麵金黃,一麵雪白,夾來咬了一口,酥香鬆脆綿軟筋甜,無比可口,不由又是讚歎,“此餅肥美香甜得緊,也有講究麼?”白雪笑道:“這是梅姑的絕活兒,教她給你說。”梅姑咯咯笑道:“姑娘誇我,實則姑娘做得比我還好。這叫髓餅。用上好的牛骨髓與蜂蜜和麵,圓成厚五分、徑六寸的麵餅,放於胡餅爐中半個時辰,不得翻動。這髓餅烤成,經久不壞不變,食之強誌輕身也。”衛鞅爽朗大笑:“看來,我要變成神仙了。”
午後,白雪陪著衛鞅在山頂漫步一回。眺望山腰河穀星星點點的行獵別居,又看山外揮汗耕耘的赤膊農夫,衛鞅良久沉思,默默不語。白雪和他說了一會兒晚上的事,倆人便回到了白莊。
暮色降臨,一騎黑馬馳出河穀。在穀口樹林中,騎者換乘一輛車廂像小房子一樣的藍色輜車,直奔安邑城而去。
掌燈時分,丞相府所在的天街車流如梭。藍色輜車一直駛到丞相府門前方才停下。丞相府的新主人是公子卬,公叔痤家人已經搬到魏惠王另賜的官宅去了。丞相府易主以來,比往昔是更加的熱鬧繁忙,整日間車水馬龍達官貴人絡繹不絕。奇怪的是,今晚丞相府門前卻很是幽靜,偌大車馬場空蕩蕩的沒有一車一騎。藍色輜車剛在車馬場停下,府門護軍頭領便向內高聲報號:“白門總事先生到——”報聲落點,丞相府家老碎步跑出,來到車前深深一躬道:“小老兒代丞相迎接貴客,請先生安坐。”說著跨上輜車,請馭手坐到一邊,親自駕車從正門馳入。家老是丞相府總管,對尋常高官都是淡漠之極,今日卻是殷勤有加,邊趕車邊回頭笑道:“先生頭麵大得很也,丞相今夜謝客閉門,專門等候先生。”車中傳出矜持的笑聲,卻沒有說話。頃刻間,輜車駛到相府深處一片小樹林旁停下,家老下車拱手笑道:“敢請先生下車。”車中人走出,從容向林中木屋走去。家老忙不迭領道,卻被車中一個布衣少年叫住,遞給他一個皮袋子笑道:“多謝家老照應。這是總事先生的些許答謝。”家老接過精致考究的皮袋子,知道這是白門特製的錢袋,沉甸甸的足有十多個金餅。家老心中高興,連忙道謝,回身碎步跑著去追總事。
林中木屋燈火通明,遙遙可見廊柱下一人,紅衣高冠大袖博帶,分明便是公子卬。他看見道中來人,大笑迎出:“鞅兄,別來無恙啊?”
衛鞅拱手笑道:“公子榮升丞相,可喜可賀。”
“噫!士別三日,真當刮目相看。鞅兄真道步入風華富貴鄉了也。”公子卬拉著衛鞅在廊燈下左右打量,發覺素來簡樸高潔的衛鞅今日竟是錦衣玉冠,氣度華貴,儼然換了個人一般。
“丞相何須驚奇,衛鞅棄學從商,入道隨俗,慚愧慚愧。”
“鞅兄何出此言?大商巨賈乃當今風雲人物,誰敢小視?我就最喜和商賈來往。來來來,請到內廳敘話。”公子卬拉起衛鞅的手,笑著走進正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