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英顫聲道:“將軍,這是國府門前,還是莫唱《黃鳥》。”
秦孝公高聲道:“車英,我就是國君嬴渠梁,唱……”
刹那之間,車英雙淚奔流,撲身跪倒,哽咽一聲道:“君上!”
這首《黃鳥》,寄托著老秦人對子車氏三雄的深深思念,也隱含著對秦穆公的重重譴責。今日國君要唱《黃鳥》,那是一種何等驚心動魄的預兆啊!年少睿智的將軍如何能對自己家族的苦難無動於衷?一時間淚如泉湧。
這時,戰車上的少年兵卒們也一齊下車跪倒高呼:“君上——”
秦孝公扶起車英,又對少年兵卒們揮手道:“來,我等唱起《黃鳥》,追念先賢,惕厲自省。”說著,便挽起車英和少年兵卒們,踏著秦人送葬時的沉重步伐,唱起了低沉憂傷的《黃鳥》:
交交黃鳥 止於棘
誰從穆公 子車奄息
彼蒼者天 殲我良人
如可贖兮 人百其身
交交黃鳥 止於桑
誰從穆公 子車仲行
彼蒼者天 殲我良人
如可贖兮 人百其身
交交黃鳥 止於楚
誰從穆公 子車鍼虎
彼蒼者天 殲我良人
如可贖兮 人百其身
……
當秦孝公興奮地拉著車英回到政事堂書房時,已經是黃昏時分了。秦孝公高興地吩咐黑伯安置酒肉,與車英飲酒敘談。黑伯看到國君從未有過的笑臉,也高興得腳步特別輕快。車英含淚敘述了子車氏部族兩千餘口出走隴西的坎坷曲折,秦孝公聽得唏噓涕淚,不勝感慨。想到子車氏一門的根基仍然在隴西,不禁憂心如焚,那裏大戰將起,子車氏一門豈非有滅族之危?他滿麵憂急地問道:“車英,你對西陲情勢清楚麼?”車英點頭道:“大體曉得。”秦孝公道:“隴西已成危邦險地,子車氏族長知道麼?”車英搖頭道:“族中不知道,然我軍必能戰而勝之,君上無須多慮。”秦孝公沉重地歎息一聲,便將秦國目下麵臨的危境和隴西的左右為難,一一說給了麵前這位睿智英俊的年輕人,最後正色道:“車英,你帶我一道手令,迅疾趕往隴西,我命左庶長嬴虔給你三千鐵騎,將子車氏全族快速地秘密轉移到陳倉地帶。子車氏不能覆沒!”
車英沉吟未答,有頃抬頭道:“君上,大軍秘密開進隴西,本為對叛亂出其不意地痛擊。若以大隊人馬遷移族人,必使叛亂部族警覺。車英以為,還當以國難為重,平亂為先。”
秦孝公不禁感慨中來——僅此寥寥數語,就顯出了子車氏的大義本色。他對麵前這個論年齡尚未加冠的少年竟有如此冷靜的膽識,感到由衷地讚歎,點頭沉吟道:“車英,你說得甚好。然則,秦國如何能坐視子車氏再遭大難?”
“君上,末將有一計,可誘使叛亂早發,不知可行否?”
“好,快說!我正犯難。”秦孝公大為興奮。
“君上派一幹員,假扮為魏國使臣,試探隴西部族,若其當真做好了叛亂準備,可約定將叛亂發兵的日期提前。屆時我五萬鐵騎埋伏在東進必經的要道峽穀,一鼓聚殲之。”
“啪”的一聲大響,秦孝公拍案而起道:“好!真乃奇思妙想!”大笑有頃,秦孝公回頭道,“車英,今日不期遇你,上天之意啊。就派你去做這件大事,如何?”
車英起身,肅然拱手:“末將決然不辱使命!”
秦孝公慨然笑道:“車英,自今日起,你就是左庶長嬴虔的前軍主將!”
“謹遵君命!”車英英姿勃發,卻無絲毫的浮躁氣息。
“車英,你還得跟我去見見太後,她老人家要知道你是子車氏後代,不知該多高興也。”
“君上,方今國家生死存亡之際,我想星夜奔赴隴西。戰場歸來,車英當對君上與太後報捷。”車英兩眼閃著瑩瑩淚光。
“你欲今夜西行?”秦孝公感到驚訝。
“君上,既出奇計,便當兵貴神速。車英早到一日,我軍便添勝算一分。”
秦孝公感慨萬千,拍拍車英肩膀道:“好將軍。這樣,我們即刻準備。黑伯,傳諭櫟陽令子岸,即刻調輕騎五十,到國府門前等候。”
“是!”黑伯疾步走出政事堂。
午夜時分,車英攜帶著秦孝公的手令並一應假扮魏使護衛的鐵甲騎士,出了櫟陽城西門,狂風驟雨般向西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