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州距青州將近兩千餘裏,與泰興和青州之間的距離相仿,隻不過一個居南,一個居北。阿麥這一行人日夜兼程,在二月中旬便趕到了豫州。眾人並未急著進城,而是在城外一處農家住了下來,由魏鈞先潛入豫州城打探一下形勢。
第二日直過了晌午魏鈞才從城內出來,向眾人解釋道:“今日本一早就到了城門,偏趕上常鈺青帶著軍隊回來,城門一直等到正午才放行。”
阿麥目光閃爍了一下,卻問道:“城中情況如何?”
魏鈞答道:“薑成翼早在二月初便帶著石將軍等人從肅陽返回,並未提唐二當家的事情。初六那天,韃子將石將軍及其部下當眾斬首,屍首在城門上掛了三天才放下來,被城中的百姓偷偷運出城葬了。”
阿麥聽了,眉宇間便籠上了一層寒霜,沉默了片刻才又啞聲問道:“可有石將軍家眷的消息?”
魏鈞答道:“聽說還都押在大牢之中,說是要送往上京。”
一旁的息榮娘奇道:“不是說石將軍他們並不在肅陽嗎?怎的又會被薑成翼全都抓了回來呢?”
阿麥略一思量便明白了其中的玄機,冷笑道:“當初那些逃出豫州的人馬除了一個杜再興,其餘的怕是都是假的,真的石將軍一直就被押在豫州城內,根本就沒出過豫州城!”
息榮娘愣了一愣,頓時明白那肅陽從頭到尾便隻是個圈套而已,忍不住罵道:“韃子真是狡猾狠毒!”
魏鈞又說道:“我那朋友家中是行商的,交際頗廣,我已叫他留心去打聽唐二當家的下落。他還說在城西有個僻靜的小院子可以給咱們住,如果咱們要進城的話,他會想法安排個商隊把咱們幾個捎帶進城內。”
阿麥瞥了林敏慎一眼,見他微垂著眼簾沒什麼表示,便點頭道:“能這樣最好,不過我們這些人湊在一起太過惹人矚目,不如分作兩撥,分別進城。”
魏鈞與息榮娘兩個對望一眼,說道:“也好,那我們幾個便跟著商隊入城,咱們大夥先都混進城再做打算!”
見魏鈞如此靈透,阿麥不禁笑了笑,又與他約定了進城後的聯絡方式,便帶著林敏慎與眾人告辭從農家出來,向豫州城而去。林敏慎跟在她身後,見她沉默著隻向城門走,終耐不住了,追了幾步上去,問道:“你打算怎樣進城?”
阿麥高坐馬上,頭也未回,隻淡淡答道:“從南門進去。”
林敏慎沉默了一會兒,又問道:“我是問如何進城門?”
阿麥答道:“騎馬進去。”
兩人又沿著大道向前行了一段,眼看著城門就在眼前,林敏慎策馬上前攔在阿麥馬前,追問道:“你就這麼肯定我有法子進城?”
阿麥淡然答道:“你們林家與北漠沒少做那些眉來眼去的事情,怎會連個豫州城都進不去?”
林敏慎默默看阿麥半晌,歎了口氣,伸手從懷中掏了塊令牌來扔給阿麥,無奈道:“這是能通行上京的牌子,你掛在身上吧,過城門時不用說話,隻稍稍亮一亮它便可了。”
阿麥接過令牌,輕笑著翻看了一遍,卻未將它掛在身上,隻順手揣入了懷中。
豫州城門處守兵極多,對路人的盤查也比以往嚴了許多,可即便如此,阿麥與林敏慎仍是輕鬆地過了城門。待過了城門,剛從大街拐入了小巷,林敏慎便向阿麥伸出手來,說道:“還給我吧。”
阿麥嗤笑一聲,爽快地將那令牌又丟給了林敏慎。林敏慎不覺有些意外,他隻道阿麥會扣下那令牌,沒想到就這樣便還了他。
阿麥問道:“住到哪裏?”
林敏慎這才回過神來,無奈地說道:“我總算明白你為什麼非要糊弄著我和你一同來了,走吧,我給你找地方去住。”
兩人在豫州城的大街小巷內穿行,大約走了多半個時辰,才轉到一處大宅院的後巷,林敏慎指著巷中的一處不起眼的院門,衝阿麥笑道:“就住這兒吧。”
阿麥隨意地瞥了那院門一眼,轉過頭靜靜地望著對麵的宅院出神,看了片刻,忽地輕輕地笑了起來。
一旁的林敏慎見阿麥突然發笑,忍不住低聲問道:“怎麼了?”
阿麥轉頭看他,目光明亮,道:“這個地方我來過,四年前我就來過。”
那還是盛元二年底,她不過是江北軍中一個小小什長,被商易之與徐靜派往豫州,沒想到剛一進城便遇到了常鈺青,非但被他識穿了身份,還被他用箭射傷……那時也是前途迷茫生死難料,卻不曾感到害怕。隻不過短短幾年過去,不但她的身份變了,連心境也與以前大不相同了。
阿麥不禁自嘲地笑笑,此刻的她,竟有些怕了。
林敏慎怔了怔,坦然笑道:“那邊宅子現在住的正是常鈺青,有什麼事翻個牆頭就過去了。不是有句話叫作燈下黑嗎?別看我這宅子不大,當初買的時候可沒少花錢!”
林敏慎一邊說著,一邊下了馬上前去叩院門。
片刻之後,那院門打開,一個老仆從裏麵探出頭來,看了眼林敏慎與阿麥,甕聲甕氣地問道:“幹什麼?”
林敏慎也不答話,隻笑嘻嘻地看向他,那老仆仔細地打量了林敏慎片刻,這才認出他來,驚喜道:“少爺!”
林敏慎略點了點頭,將兩匹馬俱都交給那老仆,自己則引著阿麥往院中走。這院子從外麵看著雖不起眼,裏麵卻也是幾進的布局。林敏慎徑直把阿麥帶往最裏麵的院落,邊走邊低聲解釋道:“這宅子還是前兩年鬧著和北漠議和時置的,我獨身一人前來與常家接頭,家父不放心,便叫人在常鈺青府邊上買下了這麼個宅子,以防常家人翻臉我也好有地方藏一藏。”
阿麥不禁想到了盛元三年秋在翠山先遇林敏慎後逢常鈺青的事來。那時商易之似乎並不知道林家和常家私下勾結要促使兩國議和。現聽林敏慎又提到此事,阿麥心中一動,轉頭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故意試探道:“你們兩家膽子可真是不小,咱們江北軍那時正與韃子鬥得你死我活,你們卻暗中如此行事,若是叫人知道了,怕是哪邊也饒不了你們的。”
林敏慎將阿麥讓進屋內,笑道:“我們不過都是替人辦事的,常家身後不但有韃子太後支持,就連陳起也是默許的,而我們林家也不過是遵從長公主的意思罷了。”
阿麥接道:“可你別忘了你日後的正經主子卻不是那長公主,主上是什麼樣的人想必你也清楚,你們瞞著他行事,把他辛苦創建的江北軍幾乎毀於一旦,便是他現在無奈接受,可待日後他大權在握……”阿麥說著輕輕一哂,沒再說下去。
林敏慎聽了一默,當時與常家的聯絡雖是得了長公主授意,可商易之的確是被蒙在鼓裏的。
阿麥見林敏慎如此神色,心中已是能夠肯定商易之最初並不知道長公主暗中操縱議和之事,起碼她隨衛興從盛都回江北之時,他還不知道。她笑了笑,說道:“我送你一句忠告,就算日後你林家出了皇後,也隻求富貴莫問權勢。”
林敏慎沉默下來,良久沒有說話。
相鄰的宅院之中,崔衍與常鈺青隔著酒桌相對而坐,也是低著頭沉默良久後才突然問道:“大哥,你說南蠻子的女人是不是都當麵上一套背後一套?”
常鈺青不知崔衍為何突然問出這話,心頭卻忽地閃過那人的身影,他愣怔了片刻才看向崔衍,淡淡問:“怎麼了?”
崔衍猶豫了一下,答道:“徐秀兒偷偷跑了。”
常鈺青微微皺眉,“就是石達春送你的那個婢女?你還將她留在身邊呢?”
崔衍點頭,悶聲說道:“石達春敗露之後,舅舅就叫我把她處理了,我沒狠下心,本想著悄不聲的把她送到上京去,沒想到她竟自己偷偷跑了。”崔衍抬眼看向常鈺青,問道,“大哥,她真的也是江北軍的細作?”
常鈺青一時被崔衍問住,想了想才淡淡說道:“是與不是又能怎樣?反正已是走了。”
崔衍想想也是如此,忽然覺得自己糾結於這樣的兒女之情太過無聊,便轉了話題問道:“大哥,你剛回來,我卻又要隨著舅舅出征平叛,咱們怕是又要有些日子不得聚。”
常鈺青聽聞周誌忍竟然也要出征,心中不覺有些詫異,眼下江北局勢漸穩,何須周誌忍這樣的老將出去?常鈺青問道:“周老將軍要去哪裏平叛?”
崔衍搖了搖頭,“我也不清楚,舅舅隻和我漏了個話頭,誰知道那陳起又出了什麼幺蛾子!”他頓了一頓,抬眼看著常鈺青,有些神秘地問道,“大哥,你可知唐紹義被薑成翼抓了?”
常鈺青點了點頭,他雖一直在外平叛,可石達春叛逃的事情鬧得動靜那樣大,再加上薑成翼突然平饒兵敗,前後一聯係自然猜到了陳起原本是打算用石達春做餌來誘使江北軍上鉤的,沒想到最後損失了幾萬大軍卻隻得了一個唐紹義回來。
崔衍又說道:“咱們當時隻聽著陳起叫薑成翼將人帶回來,誰知薑成翼回來後卻沒見著有什麼動靜,那唐紹義也不知道被押在何處。”
常鈺青聞言輕笑道:“這唐紹義得來得可不容易,陳起自然要寶貝些,再說他留著這唐紹義必然還有後招,且等著看看吧。”
崔衍對此嗤之以鼻,說道:“陳起就是愛玩些虛的繞的,要我說直接把唐紹義斬了祭旗,然後派大軍直壓青州,咱們以傾國之力攻她一個青州,那麥穗就是再狡猾,又能如何?沒聽說誰家雞蛋能硬過石頭的呢!”
常鈺青聞言一怔,想了想卻是失笑,崔衍心思雖然簡單,卻一句話道破了戰爭勝利的關鍵,那本就是決定於戰爭雙方的實力,這不光是雙方軍事力量的較量,更是雙方國力的角力。而陳起、阿麥,哪怕是他自己,卻過多地看重兵法計謀在戰爭中的作用,絞盡腦汁地想著以少勝多、以奇製勝,卻忽略了崔衍說的,沒想過也許那就是最最合適的法子。
這一點,阿麥在豫州盤桓兩天之後,也不禁深有感觸。此時的豫州,已與盛元二年的豫州大不相同。
“隻看豫州眼下的兵力,若不是被各地的義軍牽製著,我們怕是早已失了青州。”阿麥穿了件半新的湖色綢緞長衫,與林敏慎坐在街角一家酒樓的二樓臨窗處,用筷子漫不經心地撥弄著骨碟裏的花生米,低聲說道,“歸根結底打仗打的不過是‘國力’二字,而此時我們與他們相比,還差太多。不止我們,就算有南邊支援相助,怕也不是敵手。”
此刻時辰還早,酒樓裏客人很少,二樓上更是隻有阿麥這桌。林敏慎透過窗口的竹簾掃了一眼街外,口中便忍不住說道:“聽你這樣一說,咱們還打什麼打?反正怎樣都是打不過的。”
阿麥說道:“錯!決定戰事勝負的幾個條件:戰場環境、武器裝備、軍隊士氣、後勤補給、戰場情報等等這些,我們卻是還占著大半,更何況除了實力外,還有一項雖然眼看不到手摸不著,卻誰也不敢就說它不重要,那就是運氣!就如世人所說:失敗雖然是實力使然,但勝利卻是靠上天所賜。”
林敏慎聽了隻覺頭大,琢磨半天還是搖頭歎道:“我果然不是領兵的材料。”
阿麥淡淡地笑了笑。
樓梯處傳來咚咚的腳步聲,林敏慎與阿麥俱都轉頭看向樓梯口,就見魏鈞與戴著帷帽的息榮娘兩人被小二領著從樓下上來。魏鈞抬眼掃望間看到阿麥,揮了揮手讓小二退下,一旁的息榮娘則已徑自走到阿麥這桌旁坐下,將帷帽摘下隨意地放在桌邊,有些冷淡地說道:“久等了。”
阿麥輕笑著搖了搖頭,“沒事。”
跟在息榮娘身後的魏鈞也坐了下來,張了嘴稍稍一頓,把到了嘴邊的稱呼又改了過來,說道:“韓少俠,咱們路上遇到韃子,耽擱了些時候。”
“可遇到了麻煩?”阿麥問道。
魏鈞搖了搖頭,卻未說什麼。阿麥見他不欲多說,便也不再提這事,隻是問道:“你們那裏情況如何?”
息榮娘臉色有些不好,魏鈞卻未說話,隻警惕地瞥了一眼樓下。林敏慎見此便笑道:“沒事,此處是自己人開的。”
魏鈞聞言了然地點了點頭,語氣有些沉重,“城中大牢中並不曾進過唐二當家那樣的人,守衛也同以前一般,未見增多,我昨個兒夜裏還專門去探過了,沒有唐二當家。石將軍的家眷倒是都在牢中,不過卻未看到有四五歲的幼童,我怕驚動守衛打草驚蛇,所以沒敢上前細看。”
林敏慎聽了便也說道:“我也去過了元帥府、城外軍營,都不見人。”
息榮娘心中更是焦急,忍不住急道:“這兒也沒有那兒也不見,難不成他們還能把唐大哥給變沒了?”
林敏慎與魏鈞俱都看向阿麥,阿麥卻是微微皺眉,抿唇不語。息榮娘見他三人都不說話,幹脆氣道:“反正韃子公主就要到了,實在找不到唐大哥,咱們幹脆就直接去劫了公主算了,逼著陳起自己把唐大哥交出來!反正事先也是這樣說好的。”
阿麥聞言苦笑,就算是要劫公主以換唐紹義,也須事前知道關押唐紹義的確切之處才好。再說之前雖預定的是劫持公主,可來豫州之後她才發覺此事說起來容易做起來卻是極難,如果能不動公主而直接救走唐紹義才是最好!阿麥說道:“韃子公主不比別人,身邊必然會有很多高手護衛,我們沒有內應相助,很難近那公主的身。更何況這公主此刻是陳起的心頭肉,他必會嚴密防備,確保公主的安全。”
息榮娘聽了瞠目,不信道:“不是說陳起並未給韃子公主建公主府,隻在元帥府內成親嗎?那元帥府魏鈞也曾探過,守衛雖然比豫州大牢森嚴了些,卻也不是進不去。到時候咱們這些人分頭行動,韃子顧此失彼,定能讓咱們有機可乘。”
對於息榮娘這種不看形勢隻拚著蠻勁的作風,阿麥很是無語,暗道如果這樣,即便挾持了公主,咱們自己人也已是被陳起滅了個七七八八,還拿什麼來救唐紹義?更何況唐紹義被俘,絕不可能還身體健康活蹦亂跳的,萬一換出來的是個身負重傷昏迷不醒的,誰還有體力將他帶出豫州城?
息榮娘見阿麥久不應聲,隻道她是膽怯,很是不屑地瞟了她一眼,出言相激道:“怎的?怕了?”
阿麥平靜地看著息榮娘,淡然地點了點頭,“不錯,怕死,而且還怕就是死了,也救不出你的唐大哥。”
此言一出,息榮娘柳眉一擰,頓時就要發火。一旁的魏鈞忙伸手按住了她,轉頭衝阿麥說道:“您可有什麼別的法子?”
阿麥不語,反而若有所思地看著息榮娘,目光甚是專注。見她如此,林敏慎與魏鈞兩人不覺心中詫異,息榮娘卻是被她看得又羞又怒,啪地一拍桌子,猛地從桌邊站了起來,罵道:“麥——”
話未出口,坐在息榮娘身側的林敏慎忽然出手拂向她的穴道,手到半路,遇到了對麵魏鈞探過來阻攔的手掌,一探一擋,一翻一粘,兩人都用上了極上乘的小擒拿手法。林敏慎的招式迅疾飄忽,而魏鈞卻是沉穩有力,電光石火間兩人便已是過了數招。
息榮娘乍逢突變一時驚得呆住了,也忘了再罵阿麥,隻傻愣愣地站在那裏看著他二人過招。倒是阿麥出聲喝止了魏鈞與林敏慎,然後抬眼看向息榮娘,淡然問道:“息大當家,為了救唐紹義,你可能豁出去性命?”
息榮娘回過神來,眉梢一揚,朗聲答道:“我既然來了這豫州,就沒想過生死之事!”
阿麥默默打量息榮娘片刻,淡淡笑了,說道:“那好,我有一法可劫持韃子公主,換回唐紹義,你可願意聽我的?”
息榮娘與魏鈞交換了一個眼色,狐疑地問道:“你有什麼法子?”
阿麥沉聲答道:“咱們四個在陳起成親那天潛入他府中,我與你設法引開韃子公主身邊暗衛的注意,穆白與魏教頭伺機劫持韃子公主。”阿麥說著看向魏鈞,“你寨中的趙四等人,則俱都在城外等待,以作接應,一旦我們救了人,則須立即逃走。”
魏鈞略一遲疑,向阿麥說道:“若隻是我和穆白兩人,趁亂潛入元帥府行事反而更方便些,可若是帶上您和息大當家,怕是……”
魏鈞沒把話說完,不過意思也顯而易見,就阿麥和息榮娘的那個身手,帶著是個累贅,一旁的林敏慎也點了點頭。
阿麥尚不覺如何,息榮娘卻俏臉漲得微紅,正又要發狠表決心時,便聽阿麥淡淡問魏鈞道:“若是隻你二人,誰人去引韃子暗衛的注意?”
魏鈞想了想,說道:“不如我帶著趙四他們幾個入元帥府,按照您的交代行事,您與息大當家在城外接應。”
魏鈞有他的考慮,進元帥府劫持公主那是九死一生的事情,阿麥與息榮娘身份不比尋常,又是這些人中武功最差的兩個,不論哪個出事,他們就算救了唐紹義回青州,也無法向眾人交代。
阿麥明白魏鈞的好意,說道:“你們貿然出手隻會叫韃子的防備更加嚴密,一旦有刺客出現,韃子保護的重點必然是公主,所以,隻有你們,不行。”她輕笑著瞥了息榮娘一眼,接著說道,“而有個女人突然出來鬧事,反而會降低韃子的警戒之心。”
魏鈞等人俱還是不太明白,可阿麥卻不願意說得太透,隻說道:“到時我自會告訴息大當家如何行事,一旦穆白挾持到韃子公主,咱們便可以安然無恙地出了豫州。”
息榮娘將信將疑地看著阿麥。
阿麥揚眉問道:“怎麼?怕了?”
息榮娘立刻一抬下巴,傲然道:“咱們清風寨出來的,就不知道那個‘怕’字如何寫!”
阿麥笑了笑,溫聲道:“一個‘豎心’,一個‘白’而已。”
息榮娘杏眼微瞠,尚未反應過來,一旁的林敏慎已是失聲而笑。
二月二十四,北漠寧國長公主千裏遠嫁豫州,北漠小皇帝為表對陳起的恩寵,特意下了旨意,命婚禮一切遵從民間例。
寧國長公主暫住豫州驛館,等待征南大元帥陳起的迎娶。
三月初二,這個由北漠欽天監選定的黃道吉日,陳起一身嶄新的黑色征袍,將寧國長公主迎娶到元帥府。北漠的婚嫁習俗與南夏差了許多,婚禮是在天色擦黑時才正式開始,所以待寧國長公主的花轎到元帥府時,府中內外已是燈火通明。
阿麥與息榮娘躲在偏僻側院的茅廁內,脫掉了外麵喬裝用的北漠軍裝,露出內裏的深色錦衣來。阿麥一邊將一把小巧精致的北漠彎刀掛在腰側,一邊低聲道:“沒想到進來得這樣容易,也虧得他們是以黑為貴,否則等跑時怕也麻煩。”
她的五官俱已修飾過,眼角眉梢都用林敏慎給的膠水拉得稍高,給她原本就有些冷清的神情平添了幾分冷峻。
息榮娘指尖卻有點顫,幾次都沒能將頭上束發的發笄插好。阿麥伸了手將她頭頂的發冠扶正,輕聲安慰道:“莫怕,不會有事。”
息榮娘勉強地扯了扯嘴角,低聲掩飾道:“我是怕弄得太結實了,到時候扯不開。”
阿麥聞言笑了笑,沒有說話。
息榮娘抬眼看了看阿麥,見阿麥一臉的淡定,心中終也漸漸地鎮定下來。直到此刻,她也不知道阿麥與她說的那些是真還是假,不知那樣做是否就真的能引開眾人的注意……到了眼下,她除了無條件地相信阿麥之外別無選擇。
她二人再從茅廁內出來時,已都是北漠貴公子的打扮。阿麥又低聲囑咐道:“且放開了膽,不管見了誰,隻管下巴抬高了不理便是。”
息榮娘緩緩地點了點頭。
阿麥挺直了脊背,率先邁著不急不緩的步子向前走去。
元帥府的正院裏恰是熱鬧時候,新娘由人扶著跨過了馬鞍,緩緩往正堂而來。阿麥瞥見常鈺青、常修安等就立在賓客之中,不敢太過湊前,隻躲在人後靜靜地看著。陳起身姿挺拔,麵容俊朗,唇角上掛著一抹淡淡的笑意,目光從容地望向嫋娜走向他的妻子,北漠的寧國長公主。
震耳欲聾的爆竹聲、喧鬧的鑼鼓聲、儐相的禮讚聲,每一聲都是極近的,聽入阿麥的耳中卻是有些虛渺,竟還不如那時常回蕩在她耳邊的那夜的尖叫聲、廝殺聲清晰,還有那年他曾說過的話,他說:“阿麥,你等著我,等著我回來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