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麥一看如此,知道此時自己稍有猶豫便會引人懷疑,隻得一臉平靜地解著褲腰帶,腦子裏飛速地轉著:他們如此,是懷疑自己身上藏有什麼東西,還是對她的性別產生了懷疑?
她暗自咬了咬牙,先把腳上的破靴子扒了下來往遠處一丟,緊接著就當著那親衛的麵把外麵的褲子褪了下來。
阿麥腿形健美,筆直修長,雖然瘦削卻仍能隱約看出緊致的肌肉紋理,更妙的是膚色並非是尋常女子那般久不見陽光的蒼白,而是淺淺的麥色。就這膚色,商易之的親衛隊裏有一半的人都比她白!再加上一雙遠算不上纖足的細長腳片子,叫那親衛絲毫沒有懷疑到她的性別上去。
阿麥雙手提了大褲衩子的褲腰,幹笑著問那親衛:“軍爺,可有內衣讓我換下?我這身上可有了虱子了,最好能讓我裏外都換了。”
那親衛一聽她身上有虱子,連忙往後麵躲了幾步,麵帶厭色地說道:“你想得倒是美!有外麵的給你換就不錯了!知足吧你!”
阿麥忙點頭哈腰地稱是,匆匆地把拿來的新褲換上,背轉了身子把上麵的外衣也換了下來,隨手往外丟了去。那親衛隻顧著躲阿麥的髒衣服,生怕裏麵的虱子爬到他身上,壓根兒就沒有注意到阿麥上身隻是脫了外衣,並沒有換下中衣便把新的都套上了。
換完了衣服,那親衛又領著阿麥去洗了手臉。等他看清楚阿麥俊秀的五官之後,對阿麥的態度突然好了很多,當阿麥提出已經餓了好幾頓了,想先吃點東西的時候,非但沒有斥責阿麥,反而好心地給阿麥找來了兩個窩頭。
阿麥啃著窩頭,忍不住用手摸了摸自己的臉,心道母親說得還真沒錯,不管男的女的,這人要是長得好看了,就是沾光。
那親衛卻不是這麼想,他隻是看到阿麥長得很是秀美,身條又順溜,按照自己將軍的喜好,此人很可能就會成為他在親衛隊裏的同事了,以後抬頭不見低頭見的,何必先把人得罪了。
吃飽喝足了,親衛領著阿麥去見主將商易之。主將的營帳已經都搭起來了,阿麥進去,見徐靜也在裏麵,正和商易之圍著桌子說著什麼。阿麥愣了一愣,不由得從心底裏佩服他的本事,隻一頓飯的工夫,他就混進了青州軍的謀士隊伍了?
這人挺能往上爬的啊!而且從他站的位置來看,極可能爬得還很不錯。
商易之見阿麥進帳,隨意地抬了抬眼皮看過來,麵上的表情稍微一怔,然後又低下頭去接著看鋪在桌麵上的行軍地圖,倒是徐靜很自然地開口叫道:“阿麥過來。”
阿麥心道,嘿,你這人比我還自來熟啊。她往前走了幾步,在離桌子幾步遠的地方垂首站定。
商易之又重新抬起頭來,冷眼看向她,說道:“你從北漠圍漢堡城開始,把所有的情況都和我詳細地說一遍。”
阿麥連聲應諾,忙把從她進漢堡城開始到登城抗敵,從殺出重圍到路遇徐靜,這一連串的經曆真真假假虛虛實實地講了一遍,掩去了她曾被關入大牢和裝死從城牆上逃入徐秀兒家裏的事情。
她口齒伶俐,這一串的事情說起來甚是清晰,隻聽得商易之的眉頭越皺越緊。
“你說北漠大多是騎兵?”商易之冷聲問道。
阿麥想了想,點頭。
“你和唐紹義並不能肯定北漠騎兵去了北麵,是不是?”商易之又問道,“隻是憑北漠人砍伐樹枝猜測的?”
阿麥一怔,連忙推脫責任,“小人不懂軍事,是唐校尉這樣說的。”
商易之的麵色更加陰沉,冷眼看著阿麥不說話。
阿麥心裏一陣犯虛,心道今年真是命犯太歲,去江南有那麼多條道,她好好的非要走什麼漢堡城。就算走了漢堡城吧,這好不容易從死人堆裏爬出來了,怎麼又一時頭腦發熱往青州來了呢?這宛江幾千裏的江麵,哪兒還過不了江啊,幹嗎就這麼死心眼呢?難道是自己心裏還是想著不辜負唐紹義之托,所以才會往青州去?
徐靜見帳子裏靜了下來,掃了眼阿麥又看向商易之,突然說道:“商將軍可願聽徐靜一言?”
商易之仿佛對徐靜甚為看重,聽他如此說,便溫和地笑了笑,說道:“徐先生請講。”
徐靜習慣性地捋了捋下巴上的幾根胡子,沉聲說道:“將軍可曾想過北漠人為何要圍我泰興?”
就這個問題,徐靜還真沒問對人。商易之是誰?那是京城裏紈絝子弟中的翹楚,是青州百姓口中的騷包將軍,你還問他北漠人為什麼要圍泰興城?
商易之隻是接到軍令說要立刻出兵援救泰興,軍令上可沒說北漠人為什麼要圍困泰興城。不過要說這商易之也算個人物,他眼珠一轉便已看出徐靜也沒想讓自己回答他的問題,於是隻是謙虛地問道:“先生有何高見?”
徐靜等的便是他這句話,聞言接著說道:“泰興城高池深,背後又有阜平水軍相援,縱北漠有大軍數十萬,也絕非一朝一夕可以攻下。那從西而來的北漠鐵騎,不辭辛苦千裏迂回繞過靖陽關,深入到我江中腹地,難道就是為了來圍困泰興的嗎?”
這個問題,阿麥早就想過,她也覺得北漠人造這麼大聲勢來攻泰興實屬不智,有個可能就是想圍城打援,果然聽見徐靜接著緩緩說道:“除非,他們是想圍城打援。”
商易之麵色微變,就算他再紈絝,那好歹也是出身將門,“圍城打援”這個詞還是能聽明白的。他抬起頭來看向徐靜,眼中的精光一閃而過。
徐靜輕輕地笑了笑,又說道:“這一點老夫能想到,別人自然也能想到。”
阿麥垂首在一旁靜靜站著,聽徐靜一時得意又自稱起老夫來,不由得挑了挑嘴角。
商易之卻沒在意這些,隻是冷靜地問道:“那先生還看出了北漠人其他的企圖?”
徐靜臉上露出一絲神秘的笑容,突然換過了一個話題,問商易之道:“將軍可曾想過,此去援救泰興,會得什麼結果?”
商易之雖然有些騷包,卻並不是個草包,略微思索了一下便說道:“如果北漠人隻是攻打泰興,那麼本將的青州軍隻是眾多援救泰興的援兵之一。如果北漠人是想圍城打援,那麼青州軍就會成為被打的那個倒黴蛋。”
徐靜笑著點了點頭,讚道:“將軍英明,此去泰興,總是不會有青州軍太大的好處。可是將軍莫要忘了,北漠人圍困泰興隻是一個可能,他們還有一個別的可能……”他停下了嘴裏的話,一雙精亮的小眼睛眨也不眨地看向商易之。
商易之劍眉一揚,接道:“還有一個就是如唐紹義所言,北漠人虛泰興而實豫州!”
“不錯!如果那樣的話,將軍的青州軍可就是豫州的救命之軍了。”徐靜說道。
商易之眉頭微皺,又問道:“可北漠人真的會去偷襲豫州?”
徐靜笑了笑,用手指了桌麵上的地圖從下往上一劃而過,比畫道:“如果是在下,領兵穿越西胡草原而來,必不會去圍那泰興,而會引兵從烏蘭山脈西側悄然而上,經此處緩坡穿烏蘭山而過,出秦山穀口後再轉向南,奇襲豫州,截斷我南北之主線,絕靖陽邊軍之後路。豫州更是我江北糧倉所在之地,此時又是秋收之後,北漠輕裝而來,軍中所攜糧草必然不足,攻豫州又可借糧於我。”
“不錯!”商易之猛地一拳捶在桌麵之上,把帳中的眾人嚇了一跳。商易之看見眾人驚訝的表情,忙強忍了心中的激動,麵色平靜地說道:“先生言之有理,我青州軍應趕往豫州,迎韃子鐵騎於秦山穀口。”
帳中的副將是個三十多歲的黑粗漢子,姓何名勇。聽商易之如此說,麵上有些猶豫之色,說道:“將軍,可是我們接到的軍令是急援泰興,如果我們改道去了豫州,朝廷怪罪下來怎麼辦?”
徐靜也靜靜地看著商易之,似笑非笑地問:“將軍可敢冒這個風險?”
商易之看了看副將何勇,又看了看徐靜,挑眉笑道:“你說少爺我怕不怕兵部那些個草包呢?”
徐靜和商易之兩人相視大笑,把副將何勇笑得有些摸不到頭腦,隻瞪著雙牛眼迷惑地看向那二人。商易之停下了笑,突然發現阿麥還垂首站在帳中,不由得皺了皺眉頭,冷聲問道:“你怎麼還在這裏?”
阿麥一愣,心道你也沒讓我走啊,再說了你不吩咐,我敢走嗎?她正想著怎麼和這將軍說些告辭的話,就聽見商易之對身邊的親衛吩咐道:“把他帶下去,”停了停,掃量了阿麥一眼,又說道,“先歸在帳下好了。”
阿麥開始不明白這歸在帳下是嘛意思,直到那親衛把她帶下去了,才知道商易之的意思是讓她先跟在他的親衛隊裏。
徐靜,字莫言,宿州俞夏人也,少智,通詩文精兵法,性孤傲,隱於野。盛元二年秋,北漠南犯境,殺戮甚重,靜憤起從戎,路遇麥帥,帥以軍事問之,靜應聲輒對,變詐鋒出,答之甚詳,麥帥以為奇,甚愛之,遂同就豫州……
——節選自《夏書·徐靜傳》
成祖有寵妃言氏,自美人起,二月至妃位,眾異之。妃有族姐,嫁護國將軍張生,曾為親衛,侍成祖於龍潛青州之時。一日,言氏婦人偶見畫卷於書房中,內有少年,身穿戎裝,麵如冠玉,唇紅齒白,七分似於言妃。言氏奇,以畫笑問於生。生驚怒,斥曰:“南夏戰神,豈容爾等婦人玩笑?”後,言氏進於言妃,以此事告之,笑曰:“貴人絕色,若作男子扮,甚美矣。”眾人稱是,言妃意頗動。後一日,成祖倦於朝事,於園中獨酌,令侍者守其門,眾莫能入也。言妃賄侍者,以男裝入,以邀聖寵。成祖初視之,顏色大變,攬之入懷,痛呼曰:“阿麥,汝終來探吾矣。”喃喃低語,皆為相思之苦。言妃大駭。及成祖酒醒,見為言妃,大怒,拂袖而去。當下,侍於外者皆杖斃。言妃亦貶為嬪,禁足三月。其後,言嬪秘召族姐。言氏婦人歸,借生酒後以此事問之,曰:“畫中人真戰神乎?”生稱是,婦人又問:“誰為阿麥?”生甚奇之,驚曰:“汝怎知戰神之乳名乎?”言氏婦人告於言嬪,言嬪痛呼曰:“汝誤吾也!”
——節選自《夏宮秘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