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讀暗自嘲笑自己,還是沒見過世麵,受不了驚嚇。但林讀知道,下班之後,黑夜之中,有另外的一種生活方式,在法律底線之上,在道德標準之下。那是一種更接近人性的生活,那是屬於某個年齡段的男女青年們,特殊時期。
林讀羨慕小馮部長,羨慕小馮部長打小就擁有的都市生活。都市發生的一切,對小馮都是正常的。而她,還是逃脫不了紅旗鎮的烙印。想融入,都找不到融入的口子。
對於小馮部長的人生觀,價值觀,林讀有時都很陌生了。不就是相差五、六歲嗎?
記得有一次與小馮在SPA裏等位置,小馮對林讀說,希望林書記在離開團市委之前,幫她找個“降落點”。
林讀以為小馮說了玩的。
“我說的是真心話啊。”小馮一本正經。
“你是有前途的啊。”林讀知道小馮的才能,組織在考察了,團市委副書記,小馮應該知道這個信息。
“我不想走遠。走地遠了,會忘了自己從哪裏來,忘了回家的路,忘記自己是誰。”小馮與林讀之間,也屬於沒有距離的人,說話也隨便,“說實話,我一點不羨慕你的生活,沒勁,負的責任太多,還沒有安定的家庭生活。”
“我又怎麼不好?”
“我跟你說啊,這女人啊,真的不能走仕途。你高開低走,或者低開低走,別人瞧不起你,背後說你無非就是花瓶,甚至有更不堪入耳的話。”小馮想說,就信口開河,“你有能耐,有才華,有政績,像股票一樣,低開高走,或者高開高走,你同樣活得不自在。”
“哪裏來的這些謬論?幹不好,被別人說,我能理解;幹好了,也沒好日子過?”
“我告訴你啊,我知道的,某個市,有個姓孟的女部長,市委常委,混得不錯吧?人家是從產業工人混到那個位置上的。結果呢?當了部長了,老公下班後不回來了。不回來的原因很簡單,不願意侍侯人啊。不是侍侯部長老婆,而是不願意侍侯那些來找女部長的人。要有笑臉吧?要給人泡茶續水吧?中國男人受不了自己的地位比老婆低,索性在外喝酒,唱歌。到了KTV,陪唱的小姐整排站在麵前,讓他挑。開始不習慣,後來是不習慣沒小姐。到後來,不是陪唱,是陪睡了。常在河邊走,總有濕鞋的時候。掃黃打非時給逮了現行。你說女部長的臉朝哪裏放?我可不想有一天來電話,說我老公因為找小姐陪睡被派出所逮了,要我出麵去領回來。”
“個案。”林讀確實也覺得小馮說得有道理,但嘴上不承認,“別說得那麼恐怖,就那麼不信任你老公?”
“不是不信任,是環境變化了,人是在環境中變化的。”小馮還是堅持自己的看法,“那個孟部長的老公也是好人啊,不也去找小姐了嗎?你能把全部責任都推倒他身上去?他也是受害者。”
……
林讀承認小馮的一些想法,但過於誇大其辭了。
要奮鬥,就會有犧牲。
一個人可以從多少個角度去解讀“青春是一本太倉促的書”的含義的。林讀需要安靜思考。
林讀不想因為自己曾經的倉促,而貽誤了整個人生。
林讀的雙手,放置在胸脯上,忽然想到張大均把玩的那隻把“倒把西施”的紫砂壺。林讀摸摸自己的胸乳,沒那麼堅挺了。林讀不甘心,坐起身來,再摸一下,還是沒那麼挺。不過林讀想曾經堅挺過。
林讀即將進行的手術,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子宮裏孕育著生命的精靈,想到有個孩子手拉著手一起朝前走……
林讀露出幸福的笑。
護士推門進來,“小姐,手術室查一下電路,要熄燈一會兒,十分鍾。”
護士出去了,門又被帶上。
手術室裏的燈熄滅了,一片漆黑。
不就十分鍾嗎?馬上就過去了。
林讀聽到有一個蒼老而慈祥的聲音,在說,
“千年暗室,一燈即明!”
誰?
佛。
2009年4月11日—8月30日一稿於陽羨丁蜀鎮
2009年9月10日—2010年4月7日四稿於金壇、常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