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李平說明理境帶給他的有什麼,也許他還真說不上來。
他的生活沒有因為修行境界的提升而變化,相反的是他更加安於自己現在的生活,他對天地間事物的感知越發明晰。
他開始關注自己這麼多年來習以為常的東西;比如自己房間窗台上被蟲蛀出的小洞;比如院內那顆日夜飄搖生長的桃樹;比如街上的行人,比如風吹雨落,比如日月輪轉。
無論好的壞的、平凡的或是稀罕的事物,他都會以一個平和的心境去麵對。
這樣的狀態,李平想了想,覺得可以用書上“樂天知命”四個字來形容。
今天是自己那一夜星光過後的第二天,城中的百姓偶爾會有將那晚異象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有些人在桌邊圍成一圈猜想是何等仙人手段才能造成如此異象。有人遐想道是有仙人立於山巔潑墨揮毫,筆尖於虛空中遊走,那星辰明月就被一一點亮;有人大罵道放屁,仙人哪會這樣閑得蛋疼,一定是修行界大能者升仙時產生的異象。
那人說完,還將手中茶碗往桌上一拍,“你也不想想,如今可是天賜曆一百年了!”
修行界有個流傳甚廣的傳言,廣到連凡世間都人盡皆知。
天賜百年,大世將至。
可想象總和現實相隔萬裏,那夜點亮了整片夜空的不過是個不修邊幅的教書老頭子,那時他不是立於山巔,而是站在老舊書院的院子裏;他雙手空空,手上沒準還有些晚飯大魚大肉後的油漬。
就連他讓夜空亮起來的前一刻,他都隻是罵了句娘,瞧不出半點仙人風采,倒更像一個粗鄙的鄉紳惡霸。
而作為親身見證者的李平頗有些惡趣味地想:要是他們知道這些,指不定臉上會是什麼表情。
雖然心裏頭這麼想,但他也隻是笑著接過賣菜老板手中的找的銅錢,提著菜轉身要回書院。
結果這一轉身,就差點撞上身後的一個人。
李平下意識道了聲抱歉,才注意看了眼前的人。
那是一個中年男人,在喧鬧的市井中牽著一匹灰毛的馬,那匹馬不像尋常的家馬,它昂著頭,有著桀驁不馴的野性。鼻孔不時噴出兩道粗氣,似乎是不習慣這喧鬧擁擠的地方。
而那男人卻是十分安靜,站得如同一杆標槍,他麵容有些消瘦,卻依稀能見到年輕時的英俊。在他的左眼處有一條危險的疤痕,幾乎撕裂了他的眼眶,卻無比幸運地沒有傷到眼球,這使得他的外表更添了幾分淩厲。
而那麵容氣質皆仿佛一柄出鞘利劍的男人,竟露出了溫和的笑容。
“李平?”他笑著問。
李平一愣。
他首先想到的是自己會不會是在明理那晚被看到,但轉念一想,那天夜裏山巔應該不會有第二個人,就算看到了也應該不知道自己的名字才是。
那會是……
莫非是黑龍寨的山賊餘黨?男子雖然麵容有些淩厲,卻也沒有那種濫殺之人該有的嗜血之氣……
李平心中百般猜疑,心裏卻依舊拿不定主意。
中年男子笑出聲來,趕緊擺擺手說:“別擔心,我沒有惡意,我是來找你的老師。”
李平再仔細打量了一下這中年男人,他一身風塵仆仆,背上掛了一個大大的鬥笠,馬背上還掛著一個袋子,看起來就是一副經曆了長途跋涉的旅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