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帝放下茶杯,手指輕撫杯緣,說道:“仙肴館……祝賢,上回夢瑤給我帶的,可就楚家經營的這家館子?”
祝公公應是,心裏頭還打著鼓,蘇大人提了這個,是想替五皇子求情麼……
“蘇愛卿,此次傳你入宮,亦是想讓愛卿替寡人卜上一卦。”周帝歎了口氣,雖是君臣之別,可他對天命尚且隻信一二分罷了。若不是五兒任性,他也不必親傳司天監入宮,這兒子之間的打打鬧鬧,著實令他的頭疾隱隱複痛。
蘇致遠自然點頭,對著周帝問道:“陛下,您可是需微臣再觀一次麵門龍氣?隻是……微臣上回已卜過數卦,結果仍是半霧半醒。這龍氣,似乎五皇子……”
周帝半垂著雙眼,掩蓋了眸中的複雜神色,點頭沉沉說道:“寡人突然有個想法,若是置之死地而後生……不知道可否除了這劫。寡人,並不寄望有人打亂今後的一切。”
“微臣,盡力而為。”半晌,蘇致遠應道,檀木桌上忽的響起了銅板落下的鏗然聲,茶爐的水汽也漸漸有些散去。
此時驛館內,宋世羽心裏頗有些不安,時不時問道:“二妹、二妹她去郡主府上,可要留宿幾日?雖說郡主在桃源城待了那般久,人也熟識了,可畢竟不比鎬京王府裏的規矩……”
二十六掌櫃卻教宋世羽另打起精神,手上捧著一疊帖子寬慰道:“大姑爺,郡主和咱二小姐的交情,還是不錯的。您可別擔心她們女孩子,這些拜帖您可得瞧一瞧,還有這幾封邀帖,去韓儒士府上的日子就在今日,小的已經備好了禮,屆時會有三位舉人老爺一同與大姑爺上門去拜訪。”
韓儒士亦是清流一派,與主考官為當年同窗,亦有些共通之處。宋世羽感激楚家為他安排的機會,心思分了一半在這拜帖上頭,漸漸地便不再多問朝秋的去向,畢竟朝秋身邊還有好些得力的人,應該妥當的很。
正是此時朝秋坐入了轎子,阿幼與阿袖都被支開,她一個人被悠悠地抬走,不免有些慌慌的,又是刺激又是頻頻給自己打氣。
天哪,這外頭就是皇宮啊,真想刻個到此一遊……也不知時空一瞬而過還會留下什麼。不過想歸想,她還是緊張地咽了咽,沉思想著,這原本是去郡主府上,結果拐個彎卻被接到宮裏來。
哎,渾然沒有醜媳婦見公婆的感覺,根本就是來找涮的。誰叫言璟哥原地轉個圈變成了皇子,這下“農女之女纏上皇子非卿不嫁”的戲碼,想來上麵的幾個頭頭已經醞釀好了種種磨難,隻等著掐滅她這棵小豆芽。雖然她轉個圈或許也成了個公主,可那畢竟是在天方夜譚般的雲萊洲,咳,還不知去了以後會怎麼樣哩。
轎子轉了許久,一直到了內宮之中,領她進來的公公疊手立著,笑不及眼底:“姑娘,勞煩你換上這一等宮娥的衣裳,雜家帶路領你去見太後娘娘。”
說完,一旁立著的宮娥端著盤子候在身邊,幾人雖是笑著的,可眼裏還帶著疏離。
朝秋不可置否,淡淡一笑,從開始決定來鎬京之後,她便等著什麼時候頭頭上門逮了她,嘴角的笑容愈發地明媚,換了一身的宮裝,在宮娥的幫助下挽了頭髻,這才出了偏殿的門。
前頭有公公領著,朝秋跟在後頭,似乎幾人都抱著看笑話的態度,雖然一開始走路的頻率有些違和,可不過兩條廊道之後,朝秋已經摸到了門道,心中隻當自己拍古裝宮廷戲的節奏,也不到處亂看,隻是暗暗地記下了道路,就怕這幾人故意支開神馬的,鬧了笑話可不好看。這倒讓這幾人微微有些詫異,畢竟私下聽說是宮外的一名農女,卻不料並非她們所想的那般蠢笨,尤其是那出挑的模樣,不施脂粉的肌膚在陽光下看起來如同上等的白瓷,唇色粉嫩,眼角彎彎,眸孔清澈如黑寶石,彎翹的睫毛在眼底投下淡淡的密影——這哪裏會是當初宮娥們私下裏討論的不過清秀可佳爾爾。
這條路離德壽宮尚需半刻鍾,沿著錦園走去,附近便是綾綺殿,住的正是頗為受寵的李貴妃,那一手繡活堪稱以假亂真,據傳連蝴蝶都被騙了過去。
前頭的胡公公沿著錦園外快速地走著,對麵迎來一群端著各色丹料的宮娥,原本並無交集的兩處,擦身而過之間,亦不知那高高的榆樹忽的掉下什麼東西來,打翻了一個宮娥丹料,好巧不巧,點點朱色濺在朝秋的裙角上,這一下好幾個宮娥都驚叫起來,有一個忙上前擦拭,竟不知是哪裏的貓倏地縱了過來,眼看那利爪快抓到宮娥的身上。
朝秋眼底一暗,全身繃緊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