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秋很早時就在船上吃了早點,如今看這般熱鬧,便伸手拉過阿袖,在一處酸辣粉的攤子上坐下來,自己先看看別人的點法,征得阿袖的同意,上了兩小碗酸辣牛肉粉,一碟子海蝦餃。又聽旁邊一桌的老太爺笑嗬嗬地介紹說這攤子的腸粉可是最地道的,朝秋忍不住又點了一份鹹的,待吃到嘴裏,居然是混了豬肉、牛肉、蝦仁等等,直到最後吃完,仍然是泛著口水止不住,轉戰其它的美食。
這麼一來,兩人吃了個混飽,又見到有羊城那邊來的攤主做的艇仔粥,魚片爽滑,炸花生酥脆,朝秋頗為不舍地將目光移開,心中暗暗下定決心,這一個月要把這塗州的美味都吃盡才罷休。不然等到了海上,有些東西不易保存,必得吃上個把月的海鮮了。
待走出了這早點一條街,轉眼就是進了馬車紛繁的路上,阿袖手裏提著兩份外帶的荷葉飯和艇仔粥,正是朝秋準備帶回去給阿幼的。忽的朝秋豎耳從嘈雜的人群裏聽得漠北兩字,下意識地回頭看去,卻見那邊有兩個身材矮小的男子正坐在一起吃著及第粥,不時說些奇怪的話。幸而這塗州是繁榮的港口,有許多外地人帶著口音,故而也沒什麼人注意他們。
朝秋下意識垂著眼瞼走過去,不去看他們一眼,走到一處賣貝飾的地方,那小攤主熱攏地介紹珍珠,風鈴,珊瑚海螺一類的東西,俱是挑最好看的擺著賣,還真的吸引一些外來的孩童。
朝秋挑了一串珍珠鏈子,想了想說道:“有沒有適合年紀稍大一些的人戴的,我卻不要這些唬小娃子的。”
那攤主便從帶來的兜裏開始翻翻撿撿,趁著這個時候,朝秋屏住氣細細地聽隔壁那攤子上的兩人說話,一會兒大周話,一會兒又降低了聲兒說些聽不懂的生硬方言。朝秋仍垂著眼瞼,安靜地挑挑揀揀,誰也不曾注意到,隔了這麼遠的大街,居然能從嘈雜的聲音裏分辨出這兩個矮小男子的對話。
等聽完了幾句,朝秋隨意地撿了兩串,阿袖掏出錢袋付了錢,結果攤主包好的東西,目光掃了一眼朝秋,卻見她一手拿著最初的那串珍珠,一邊走一邊撥動,眼睫被日頭在眼底打出一圈細密的影子,個子拔高許多,嘴角還微微沾了些方才吃腸粉時候的湯汁,唇紅齒白,生的玲瓏秀氣,似乎再難粉飾成一個少年的模樣。
阿袖眼裏波瀾不驚,耳朵幾不可見地抖了兩下,待聽到那一些生硬方言之後,眼裏幽幽的冒出寒光,立時閉上了眼睛,手撫過耳垂,指節交錯點了幾處,再望向朝秋之時,嘴角已是有些笑意。
朝秋想來想去,從那隻言片語裏揣測不出究竟是何意,隻知似乎有一批東西要運至漠北,至於時間,地點,何物,緣由,一切都被那生硬的方言給掩蓋過去了。
但她的第六感十分強烈,必是跟言璟哥有些幹係。這時候漠北正值春季,牧草才吐露出地麵,又是糧食最少的時候,隻怕弩族……
阿袖見她麵色猶豫,自己也不言語,已經安排了後事,這些都無足輕重了。
兩人皆無再逛下去的心思,草草地穿過人群,走回原先停馬車的地方,垂眸倚靠在車裏,一路向仙肴館駛去。
此時阿幼正在天人交戰中,被留著這處的聶伯狠狠地訓了一番,光顧著吃與耍,居然連少主都不要了。阿幼一麵滿心愧疚,一麵又恍惚庖廚中的海腸,著實令聶伯有些無言以對。
正在這時,外頭來報,少主回來了,聶伯臉色一喜,見阿幼也露出喜色,不由拉下臉道:“以後可別再這般不經事,你爹要是知曉了,不得打斷你的腿。”
阿幼胡亂點點頭,急匆匆跟著出了屋子,先是見過了朝秋,阿袖居然還給他帶了荷葉飯和艇仔粥,感動得他一顆心都揪出水來,又想到要給少主做美食,忙急急地奔去庖廚。
他那三十條肥肥的海雞子喲,可別被那幫人給偷偷吃掉了。
這塗州城靠海,仙肴館占了城中一畝地的好地段,又另僻處後院,專門供大夥兒住宿,朝秋一來,已經有人將獨棟的二層小樓打掃幹淨,隻等她過來舒坦地住下。
待進了屋,阿袖仍是跟著,朝秋有些奇怪,問道:“阿袖,你從半夜就未睡,現在也去睡個囫圇覺罷。”
阿袖望著她,麵色平淡,可說出的話卻教朝秋嚇了一跳,“少爺方才是否聽見了街角一對矮小男子的對話?他們說的並非大周小地方言,卻是離這最近一處外族的島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