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秋耳朵一豎,“爹,你聽,屋頂上是什麼聲音?”
正屋裏都靜了下來,開始還隻是嗒,嗒幾聲,沒過一會,窸窸窣窣如同倒了豆子一般,竟是下起冰雹來。
“不知道紀先生那邊怎麼樣了?”楚明泉忽的自語道。
朝氣有些急,“言璟哥還在山下呢,不行,我得找把傘尋他回來。”
楚明泉一把拉住人,“紀山帶著他練箭,肯定會躲回屋的。等不下冰雹飄了雪,再去找也不遲。”
朝秋聞言哦了一聲,心裏頭還有些慌,屋頂啪啦啪啦砸下雪子,卻是跟掉銅板一般。
這邊楚明泉坐在堂前椅上,望著緊閉的門窗,越來越暗的堂裏,卻是想到在船上聽來的消息。
“北邊那兒亂的很,據說都已經連著打了三場大陣仗,小騷亂不斷,也不知道多少人遭了秧。咱們這兒都快下雪了,想來邊關那裏雪都埋到腰了。”
“今年收成好,儲的糧食多,想來能熬上一陣吧。”葉氏有些個不確定。
楚明泉也是低聲歎了口氣,“咱們是沒經過那種陣勢,我在船上聽人說,邊關那兒都是把糧食烙成大餅背身上的,掰開泡了水就能填飽肚子。連睡覺都放在炕頭,就算要跑也要帶著糧走。大冬天裏出門,沒個吃喝半天就熬不下去了,安穩的日子難求啊。”
葉氏頗有感觸,“還是杭城好,四季分明的,那邊關九月裏就下了雪,經常打仗,哪裏能過上多好的日子。”
農家小院裏,紀懷安站在窗前,看這大似拳頭的冰雹,混在綠豆大小的雪子裏砸下來,不多時就能把山腳下的田地給毀了一些。
屋內很暗,沒有點燈。
紀山依然手把手教著言璟如何對準香頭,扣弦,拉弓,伏擊,一遍一遍耐心教著,盡管人還是冷冰冰的,臉色也有些不好。
到底是他太急了。
剛上手沒多久,就點了香頭讓他練,十次裏頭有一次中都不錯了。
言璟的神情也有些急躁,總覺得有些不安,等一聲驚雷打響,就好像是從北山那邊炸出來的,手指一抖,依然射歪了。
“我告訴你多少次,哪怕天塌下來了,人也得跟木樁一樣,不能動半毫!”紀山話裏的語氣越發嚴厲,隱隱有些恨鐵不成鋼,“就你現在這樣,哪怕漠北的弩族打過來了,你就隻能是個逃兵!自己都保不住!”
言璟低著頭不言不語。
紀懷安回過身來,環視一眼,幾不可聞地對著紀山搖搖頭。
紀山忽的就站起來,扯過自己的弓箭,對準了香頭,“現在用我教你的腿腳工夫攻擊我——別愣著,動啊,使勁全力。”
言璟注意到紀山的焦慮,心裏有些異樣,可仍然聽話地近身攻擊起來。
隻是沒過幾回合,紀山腳下動都沒動,光用上身擺幅,那隻箭就射出去了,正中香頭,穩穩射進門板裏,箭尾還在不停發顫。
“這不過十步開外,你連個香頭都中不了,若是上了幾百步,怕是連個目標都找不著。這要是上了馬,自己就成了靶子!”紀山說的有些氣急。
言璟麵色頹然,低聲道:“我以後再不會犯了。”
紀懷安慢慢踱過來,忽然說道:“十日前,漠北動亂,弩族大王子揚言要讓林將軍出城!”說完下意識地看了看言璟。
果不其然,言璟一瞬間僵硬,連握住長弓的手深深勒的青紫也不自知。
紀懷安自顧自說道:“結果……起了一場暴風雪,攪的天地昏暗,人馬失蹄,城門緊關著,連守城的兵卒都站不住掉了下去。”言罷,也不接下去說。
言璟抬頭看過去,雖然已經過了半年,他仍然沒有看透過這人。
這樣一個身負重傷的人,背後究竟遇上了多大的仇敵,沒有一刀殺之,反而用殘忍的酷刑折磨多年。
驀地,他忽然發覺那雙眼睛幽幽沉沉,差一點把人給吸進去。
等到他醒悟過來,後背已經汗濕,心裏一個不好的念頭冒了出來。
這邊紀懷安抬眼對入言璟驚恐的眼神,心內歎息一聲,是時候了。
紀山心意相通,忽然對著言璟單膝跪下,“少主,鎬京有變動,漠北之亂是有人通風報信。林將軍將你托付於我們,屬下誓死以衛。大周,很快就要亂了……”
一個響雷炸在言璟腦中,一瞬間他似乎都聽不到任何聲音,就連心都驟縮在一塊久久不能平息。
“你們……一開始就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