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九月熱秋,密密匝匝的林子裏掛滿了瓜果,連風都香甜得很。
嶺南濕暖,草木茂盛,魚蝦肥美,羊城又迎來大豐之年,到處都洋溢著豐收的喜悅。頭上戴著鬥笠,腰上纏著竹兜子的農家婦穿梭在林子裏,時不時跟隔壁果林的婦子聊兩家家常,談論著這羊城今年的天氣收成不錯。
這羊城可不比大周國其它城縣,獨一道氣候,可種三熟,熱果又多,又靠著海,大大小小走商販魚的貨船,瓜果糧蔬是多了那麼一層。
秋日的早上涼爽的很,那林子裏的農婦正說著話,冷不丁看見羊腸小道上走來三個小娃子。先頭走的那個叫做亭玉,好似剛剛拔高了身線,已經有了少女的曼妙,約莫十三四歲,倒是瘦得緊。後頭跟著一個十歲的丫頭叫做朝秋,一雙眼睛很是秀氣靈動,人也跳跳脫脫的,全然不似前麵那個姑娘的碎步小心。身後跟著一個六歲的小童,奶聲奶氣地說著話。
陳家大嫂拿起汗巾擦了擦落到眼裏的汗水,剛拿起竹筒子喝了口茶,一瞟眼就看見了小道上幹淨模樣的三人,全然不似這羊城的紅潤身壯,笑著喊過去,“這不是楚二副家的亭玉和朝秋嘛,怎麼,又帶著弟弟去渡口等你爹啦。”
亭玉抿嘴一笑,還未說話,身邊的朝秋清脆地回過去,“是啊,陳大嫂,您又摘果子啦。這一片兒的果子林,一眼看去就數你家的最好。”
隔壁果林的何氏上下瞟了幾眼,嘖嘖兩聲,“我說陳家的,你看看人家閨女養的,整個都是白白嫩嫩,秀秀氣氣的。哎呀呀,就連這六歲的小子都長的比別家俊,冷不丁看去還以為是個少爺呢。還有這亭玉,看著就跟官家小姐似的,一應行事跟二副媳婦兒一樣。”
陳家大嫂也是嘖嘖稱讚,說的亭玉紅了臉,帶著弟弟妹妹往海邊渡口方向走去。
何氏看亭玉走遠了,這才砸吧砸吧嘴,撇著嘴對著陳家大嫂說道:“你說這楚二副家也真是奇了怪,剛來咱潮縣漁村那會兒,他帶著江南的媳婦子和一兒一女,白手窮家,差點揭不開鍋。等日子稍微好了,沒過多久兒子居然沒了。嘿,這二副家的媳婦病怏怏躺著好幾年沒懷上,結果楚二副還撿了個女兒回來,這葉氏的病竟然就好了。照料了幾年,嘿,又懷了個兒子。嘖嘖,這年頭,外鄉人啊就折騰,啥事都有。”
陳家大嫂明顯不想就這事情上附和何氏,隻嗯嗯兩聲過了這話頭。
別人家的事情,她可不來多舌。
再說這朝秋自很小就撿了來,似乎根本不曉得這事兒,隻認為是親身爹娘,兩個月前還發了高燒,整個人更加糊了過去,現在連認人都不似以前,倒是整個人變得開朗起來,再不像之前幾年鬱鬱沉沉,恍恍惚惚的。
既然人家都當親生的,自己又何必多舌。
陳家大嫂歇好了,繼續鑽進果林子裏做活。一旁的何氏斜著眼看陳家大嫂閉了嘴,心裏哼哼兩聲,陳氏男人不過是靠楚二副手下做活,故而不去說這些。她家男人雖不在大漁船上做工,但做的活可比海上這口飯的要安全多了。這漁船每年多多少少都有沒回來的,這一浪頭打下來,誰知道是個啥光景?都是把腦袋別褲腰帶上的,賺的錢不過是賣命錢罷了。
何氏這麼想著,唾了兩口,扭了粗壯的腰身,繼續去幹自家的活兒了。
這羊城潮縣漁村,最出名的漁隊,頂數許家船隊。光是甲乙丙丁四字組大船隊,就是其它漁隊無法比擬的。
漁船商隊除卻船主,內外瑣事皆需大副操手,而大船商隊中大副職責明顯過多,一般還需要二副,這個職位不知有多少水員眼熱著。尤其楚明泉還是個外來人,能短短十年在許家丁字組大船隊升到這個位置,不得不說有一手。
亭玉帶著朝秋和弟弟時瑞,在渡台邊等了許久,已過一個時辰,也不見有任何報信的漁船。
她們已經等了有七八日了,算算時日,已經遲了這麼多天。娘在家裏嘴上不說,可緊鎖的眉心抑製不住的擔憂。
吃海上這口飯的人都知道,一條船隊出海時,頂多能帶二月足的糧食和淡水。如果再拖幾日,除非有補給,否則光是缺水,都會困死在大海中。
朝秋墊著腳,看著這渡口,隱隱有些恍惚,如今想來仍覺得是錯覺。
她今年十歲,來到這個時空已經兩月有餘。之前是得了大病,高燒一直不退,這好不容易醒來,已經換了時空換了身子。在床榻上將養了兩月,這才有力氣去熟悉新的環境。
她又確實不認得人,要不是憑著高燒能裝成燒了糊塗,還指不定會鬧什麼笑話。盡管漁村的大嬸大媽們背地裏偷偷問她,你記得自己叫什麼呀,你可是你爹海上撿來的喲?這話聽著就像小時候媽媽說你是村口大樹底下撿來的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