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二十章 如果這都不算愛(終章)(1 / 3)

蘇錚被自己的“真麵目”擊垮。

在她對著那三項選擇猶豫的時候,她就悲哀地發現自己對顏獨步的感情並沒有自己想象中的珍重熱切。電視裏不都是那麼演的?自己心愛之人性命垂危之時,那麼縱然當即要挖出自己的心肝肺去救,縱然永墮深淵萬劫不複,都會無怨無悔地去做。

可是蘇錚沒有體會到那種心情,她一邊對自己的遲疑而失望煎熬,一方麵卻仍舊很理智地分析選哪一項才是最有利最合適的。

最終她選擇了隻放棄十五年元壽,隻換顏獨步一個脫離危險。

雖然在心底口口聲聲告訴自己,剩下的傷大夫可以應付,自己不必再賠上十五三十年,可分明有更好的選擇,分明可以給顏獨步妥善的照顧……

蘇錚過不了自己這一關。

她前世父母雙亡被阿姨收養,日子雖然貧苦,但看著阿姨姨夫不離不棄攜手相依,共同麵對生活中的種種難關,她覺得很溫馨很安心,再多的苦難都仿佛隻是感情的升華劑。後來姨夫病故,阿姨雖然悲痛萬分,卻擦幹眼淚和她一起把日子好好過下去。她以為幸福就是和親人攜手風雨,共嚐人生百態。

然而她大學畢業那日,阿姨服毒自殺。

看著阿姨帶著興慰愧疚又坦蕩釋懷的微笑閉上眼睛,她才知道,愛情和親情是不一樣的。

她渴望相依為命的親情,也曾偷偷幻想生死相隨的愛情。

上天讓她穿越到這個世界,給了她一對弟妹,她以為這是補償,辛苦經營之下雖然輸給難測的人心,但蘇錚內心坦蕩,她知道那不是自己的過錯。

可是這次呢?

一份美好的愛情放在她麵前,她卻沒有勇氣為之付出所有。

老天給了她機會,是她不爭氣,是她退縮了,是她太自私,是她親手毀了自己的幻想。

蘇錚如同走入了一個死胡同,明明知道自己的選擇是最理智的,但她無法接受自己將顏獨步的安危擺在麵上稱斤掂兩,更無法接受這樣有著私心的自己得到所謂的功勞,收獲顏獨步的感激和愛護。

她隻有逃避。

在蘇錚斷斷續續恍恍惚惚的解釋中,顏獨步算是弄明白了前因後果。他越聽越震驚,最後撐起身子定定地凝視她,心中不由百味陳雜,又聽懂了她苦悶抑鬱的理由,他又好笑又好氣,又心疼又心酸:“就為了這事?蒼天啊,你為我犧牲了十五年,你知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

他甚至想狠狠罵她做事怎麼如此不經大腦,可是他有什麼立場?他才是被救的那個,不救就已經死去的那個。一向能言善道的他腦中一片混亂,都隻曉得要如何表達自己的心情。

可是蘇錚還是很難過,眼中淚水滿蓄盈盈未落,幻滅似的目光不知落在何處。她搖頭呢喃:“不是這樣的。如果是五年、十年、十五年,我選了十五年,我問心無愧。可偏偏是最低的一項……顏君煥,你在我心裏隻值最少的那份價值。若換了另外一個人,不得不救的情況下,我也會這麼選擇,所以你看——”她悲戚地望著他,“你對我而言,與普通人也並無二致……我以前以為自己很喜歡你,可看來,這喜歡廉價得很……”

她如此失神而憔悴,仿佛一個美夢醒來,發現寒夜黑寂天地絕生的小孩,顏獨步心都揪住了,又聽她為自己找的理由這樣幼稚,不禁哭笑不得,翻身側躺下來將她擁著,哄道:“你太偏激了,我來問你,你為何不選三十年的,不選擇四十五年的?是不是覺得沒有必要?是不是覺得藥石可以解決的事犯不著搭上那麼大的代價?事實如此啊,這就同商人逐利豈不是同樣的道理,輕鬆可以辦到的事為何要大虧血本?那不是自己給自己找不痛快?你看我如今不一樣好好的?”

他有些後怕地擁緊她,感覺到她的身子在微微發抖,毫無暖意,身子骨越發單薄,心中更是不無惶急,心道稍後就要讓徐大夫(府中的老大夫)給她好好瞧瞧,萬一真落下什麼病根……

一想到那十五年,他就滿心發寒。

他含笑道:“你若真頭腦一發昏不管不顧地選了其它兩樣,我可才要氣倒了——別我好了,你卻倒下了,那我活過來又有何趣味,以後那些春秋冬夏又要找誰相伴左右?”他目意瑩瑩地凝著她,“我明白,你心裏是存著與我能有更多時間相處的念頭,這若是私心,那我也有。若換了我是你,和你將是同樣的選擇。假若陽壽可以轉移,那我們多的那人就分給少的那人,平均一下活一樣久。假若不得不出現犧牲,那也要盡可能地保全自己,盡量活得長久,切不可出現不必要的耗費。我們無論誰好了,對對方都是天大的恩賜;無論誰不好了,那傷害也是雙倍的。”

蘇錚聽得愣了,顏獨步從未與她說過這樣的話,這樣明確鄭重的話語,令人感到,他是萬分在意自己的。她從不確定,自己在他心底會有這樣重的份量。

她心中暖意湧動,跟著又無地自容起來:“我不值得你這樣好,要不是我保留,你現在也不會……”

她淚眼望向顏獨步胸口血糊,心念著若非自己舍不得第二個十五年,他這時怎麼還會這麼嚴重,明知他傷勢沉重,她那時為什麼還要冒這份凶險?

忽然想到什麼,她忙道:“你快躺好,這樣會壓到傷處,你這樣怎麼能不叫人來呢?衣服要換,藥也要換過……”

她忽地滯住,一張臉變得紅白交加,驚怒莫名,猛地將顏獨步衣襟扯開拎出一隻血糊糊的紙袋,瞪了好一會,才怒極反笑地盯著他:“你真是……行啊,厲害啊!為達目的不拘一格,連這等稚兒手段都不恥借用!”

顏獨步甚少見過她這般疾言厲色揚眉瞪目的形容,隻覺眼前一亮,她便如整個人活過來了一般,心裏便抑製不住地歡喜,隻是到底慚愧心虛,訕然討好道:“還不是你對我不聞不問,我沒法了……”

蘇錚哪裏還會聽他花言巧語,將血袋一扔,鞋也不穿地衝了出去。

此後一連數日蘇錚都將自己關在屋中,無論顏獨步如何作為都絕不叫他踏進房門一步,隻是他派過來的徐大夫,在被勸了數回之後,她終於肯給他診治自己的身體。

不出所料,蘇錚身體果然很是不大好,之前她那副呆愣遲鈍的做派,倒並非全是裝出來的,而是她確實耳目五識退化,身體耗損過大以致元氣虧空心神失守,自然導致了反應遲鈍等等症狀。

顏獨步饒是早已隱隱有了猜測,得知這個消息時仍舊心中痛澀難當,再念想蘇錚恰恰是借著這點隱瞞自己的病情,她莫不是真要癡癡呆呆蒙混過關然後尋個機會遠遠地離開自己?

顏獨步又氣又悔,又是心疼又是無奈,枯坐了一宿,自此繁忙之餘,每日必備的功課便是不遺餘力地為蘇錚搜集各種良藥,督察她的用藥飲食狀況,她惱怒自己不樂意相見,便每日夜深後潛入她屋裏陪伴著她。

卻說蘇錚原本已然感到身體有些難以支撐,十五個春秋的陽壽不是鬧著完的,說沒就沒了,她有種體力急劇透支的感覺,哪裏都非常不舒服,看東西聽聲音,甚至肢體上的觸覺感覺都明顯不如以前靈敏,不知能不能養得回來。

之前隻能苦撐著,甚至診脈時竭力幹擾徐大夫的視線,但跟顏獨步坦白之後,隨後萬分痛恨他的欺騙行為,也對自己哭啼的慫樣不甚懊惱,但心裏也像重重放下一塊大石頭一樣,通體舒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