具有遠見卓識的北魏王朝,由皇家投資開鑿的雲岡石窟,成為人類文明史上的瑰寶。同時,成為這一王朝胸懷博大的見證,成為一部石刻的《魏書》。古城晉陽,曆來稱作”龍興之地”。從三家分晉之後的趙國,到大唐王朝,乃至”五代”時的後唐、後晉、後漢,都是興起於晉陽。也許就是出於這種恐懼,宋太宗趙匡胤火焚了這座曆史名城,爾後又決汾河漫灌廢墟。如此的殘忍愚昧,”自毀長城”,或者已經注定了趙宋天下的可悲下場。
晉陽,自古作為中原屏藩,始終是我國北方的雄關霞鎮。
唐太宗十八起兵,人稱”太原公子”。登極稱帝後,十分重視晉陽的戰略地位,委派圖畫淩煙閣上的開國元勳之一徐茂公李績駐守晉陽,長達十六年。唐朝北疆因而穩固安寧。
武則天即位後,認為晉陽不僅是唐朝開創之地,特別因為山西是這位開天辟地的女皇帝的故鄉,下詔置晉陽為大唐北都。詔令在晉陽東西二城之間的汾水之上”架橋聯堞”,建造中城。晉陽成為大唐國僅次於長安洛陽的第三大都會。由於晉陽的螢要戰略位置,趙光義將龍城夷為平地之後,又不得不在古城東北三十裏的唐明鎮築起了一座小土城。而且著意回避”晉陽”、”太原”的稱謂。隻設立一個”緊州軍事”。那座小土城,由大臣潘美所建。潘美在演義小說中已經被設定為一個”奸臣”,當今太原城的雛形由一個奸賊創建,恐怕許多人難以想象。
而這就是曆史的真實嚴酷。
更嚴酷的是,新建的晉陽土城,周長隻有十裏左右。比起當年故都,隻成為一個彈丸小城。金兵南下,鐵騎潮湧,晉陽軍民不得不用血肉築起新的長城,付出慘痛的代價。
北宋宣和七年,金國滅遼。接著乘勝出動東西兩路大軍攻宋,欲要會師宋都開封。由元帥粘罕率領的西路大軍,在晉陽遭遇到了最頑強的抵抗。宣撫使童貫倉皇逃離了晉陽,當時的太原知府張孝純與副總管王稟,將城中市民”十五以上、六十以下”都編入軍隊,對壓境大兵進行了殊死抵抗。由於長期被圍困,城中嚴重缺糧,居民十之八九都被餓死。軍士們先以牛馬驢充饑,後來竟然吃盡弓弦、皮甲。盡管如此,在後方已被敵人占領的情況下,晉陽孤城堅持了敵後抗戰二百五十多天。
最可悲的是,晉陽軍民寧死不屈、血戰到底的時候,無恥的宋廷已經簽了城下之盟,將晉陽割讓給金國侵略者!繞道攻占了山西南部的粘罕得到宋欽宗詔書,輕鬆愉快地返身來收取晉陽;被自己的皇上出賣了的晉陽軍民仍然拒不投敵,死戰到底。
靖康元年九月初三,糧盡援絕的晉陽終於失陷。知府張孝純被俘,不屈而死。副總管王稟奮勇巷戰,重傷十幾處,最後身背檀香木製的宋太宗禦像,投汾河自盡。
汾河萬古悠悠,雙塔千載巍巍。它們曾經目睹了晉陽古城史上一幕幕的壯烈與輝煌。
公元648年,唐貞觀十九年,唐太宗李世民東征高麗歸來。太原公子首先回晉陽沐洗征塵。故地重遊,稱雄海內的大帝感慨萬端,寫下了著名的((晉祠之銘並序)。是為聳立在懸甕山下晉祠名勝的”貞觀禦碑”。
毀滅故都晉陽的趙光義東施效顰,竟然也在這兒樹碑立傳,號稱”太平興國碑”。沒有多久,碑上的文字被老百姓鑿除幹淨;之後,連那塊石頭也不翼而飛。
早在三家分晉之初,趙簡子基於士卿鬥爭的需要和屏障國土的遠見,最早建造了古城晉陽。當智伯聯合韓魏兩家攻打趙氏時,是強固的晉陽支撐了趙氏最後的抵抗。智伯也曾”水灌晉陽”,終究未能攻陷這座城池。愚蠢的趙光義,作為趙氏後人,恰恰是他在攻克晉陽之後,殘酷地火焚、水灌,毀滅了這座古都。即便晉陽真個是龍城,它也是趙氏的龍興之地。數典忘祖,何其愚哉也夫!
在二十世紀中葉,戰爭與人為的因素,毀壞拆除了中華大地上幾乎所有的古城。放置於更廣遠的曆史舞台上來評說,這一次大批古城的徹底拆毀,也許倒是一種順應潮流的曆史必然。
是要文化古跡、保留牆高池深的古都,還是要現代文明、建造現代化的高樓大廈?這是曆史的兩難命題。
而曆史,從來都是在毀壞與重建中向前發展。所有的故都,最終都將湮沒。
隻有人類文明在層層積澱。
2000年作